那天之后的事,顧清歡不想再提。
如果真要說,那就是“混蛋”這兩個字已經(jīng)不能用來形容黎夜。
他是惡魔。
那晚之后,她洗了一個時辰的手。
但所謂福禍相依,她倒了一整天的霉,在那之后,終于得了難得的清閑。
慕容澤也沒有像他說的那樣來找她。
顧清歡并不失望。
日子總算是平靜了,顧清歡覺得很高興。
一場冷風(fēng)將盛京吹成了一片雪白。
顧清歡也換上了厚厚的襖子,在院子里吆喝著柔慧她們一起來堆雪人。
季一最是激動,嚷著堆雪人不夠,要打一場雪仗才能過癮。
可他是個習(xí)武的,打人一打一個準(zhǔn),開了掛一樣。
沒多久就哀鴻遍野。
柔慧說他作弊,讓顧清歡把他罰到藥田去犁地。
顧清歡思考片刻,說犁地不好,讓他去鏟雪。
“小姐,有客人到訪。”
茯苓來報的時候,顧清歡正拿著本賬,研究得專注。
聞言抬頭,就看到一身象牙白金線牡丹外襖的茍無月。
她綢緞般的長發(fā)束在腦后,規(guī)規(guī)矩矩,一張小臉白皙剔透,唯有鼻子凍得通紅。
見了顧清歡,她微微福禮,道:“顧小姐安好。”
別看這丫頭年紀(jì)不大,禮數(shù)卻很周全。
“這么客氣干什么,外面冷,有什么事進屋里說吧。”顧清歡笑。
她大概猜到了茍無月的來意。
果然,剛一坐下,茍無月就從從袖子里拿出幾錠銀子,放在桌上。
顧清歡看了看,大概有十余兩。
“這是什么?”她笑問。
茍無月面上從容,道:“是這個月的利息。”
顧清歡輕笑,沒有說話。
十余兩并不多,但是折算下來,就是一金多。
茍文義一個月的月俸也才一金,除去家里的開支,哪里可能弄來十余兩的銀子?
除非他并非人們說的那樣兩袖清風(fēng)。
尚書這個位置,哪怕是油水再少的禮部,也可以有不少的灰色收入。
也就是說,只要茍文義愿意,隨隨便便就能拿到上百兩,更不要說其他那些油水多的部門。
要不然當(dāng)官的收入這么低,誰還擠破了頭來當(dāng)這個官?
“顧小姐不要誤會,這不是爹爹的月俸,是幾位哥哥想辦法攢下來的錢。”
“……”
剛做完一番牛逼哄哄的推論就被打臉。
顧清歡表示不開心。
但細(xì)一想,茍家那幾個孩子最大也不過十四五歲,這么小就要身背巨額債務(wù),她這個做債主的還是有些羞恥。
“爹爹這個人就是死腦筋,一旦他認(rèn)定的事,就很難轉(zhuǎn)過彎來,還請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我可不敢跟他一般見識,不然又去殿上參我一本,上次是不守婦道,下次不知道又是什么。”
提到這件事,顧清歡還覺得有些好笑。
茍無月對這件事也略有耳聞,不好意思的道:“他其實也只是嘴上說得厲害,并不是真的要構(gòu)陷顧小姐……和你父親。”
說到顧卓的時候,她有些猶豫。
顧清歡知道她是顧忌道顧卓是她的父親,不好在她面前太過埋汰,干笑了兩聲,又把話題拉回來。
“一個月十幾兩,還只是利息,你們這樣還下去,只怕這輩子都還不起。”
茍無月似乎看出了她的糾結(jié),笑道:“怎么,顧小姐莫不是心軟了,想將那一萬兩銀子一筆勾銷?”
“你想得美。”
見她還有心情打趣自己,心態(tài)非常樂觀,比她爹好。
茍無月又道:“其實顧小姐擔(dān)心的也不無道理,攢錢還錢并不是長久之計。”
“除非你們家忽然出了個暴發(fā)戶,不然這錢是肯定還不起的。”顧清歡感嘆。
“顧小姐所言甚是,正巧前些日子聽說趙家布坊進了批新貨,我打算找時間過去看看。”
“看布做什么?”
“盛京不缺有錢人,只缺賺錢的路子。而在所有賺錢的路子里面,又?jǐn)?shù)女人的錢最好賺,所以我想開一間成衣坊,經(jīng)營得當(dāng)?shù)脑挘f不定能賺些錢。”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一直是軟軟綿綿的。
泠泠渺渺,不疾不徐。
顧清歡看她的眼神有一點詭異。
“你多大?”
“今年虛歲十四。”
那比她還小。
“你這么小就想著做生意?”
“小嗎?我聽說顧小姐在魚龍混雜的萬寶街開了一間醫(yī)館,現(xiàn)在也是名聲大噪呢。”茍無月掩嘴輕笑。
顧清歡撇了撇嘴。
那能一樣嗎?
她是活了兩輩子的人,這小丫頭片子才多大?
正要說話,就聽茍無月又道:“你別瞧我年紀(jì)小,在爹爹領(lǐng)我回家之前,可是學(xué)過不少東西呢。”
那時,想吃一頓飯都要靠本事去賺。
相比起來,現(xiàn)在的生活已經(jīng)優(yōu)渥太多了。
“那你以前肯定過得很辛苦。”
“是啊,幸好遇到了爹爹。顧小姐,你別看爹爹嘴上不饒人,其實他心眼真的不壞,甚至……甚至根本就沒什么心眼,只要信了一人,就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顧清歡并不想談?wù)撈埼牧x。
她覺得茍無月很聰明,有著同齡少女沒有的睿智。
所以她來絕不只是還錢這么簡單。
也肯定不是無意提到成衣坊。
“你想開店,想必是沒有本金的吧?”顧清歡深吸一口氣,皮笑肉不笑。
如果她沒有猜錯,這個冤大頭的帽子想必就要落到她身上。
她一個還要靠著積攢銀兩卷鋪蓋跑路的人,哪里有錢去資助別人?
那不是扯淡么!
“顧小姐先不用緊張,等我先去布莊看好了,做好了詳細(xì)的方案,再來與你探討。”
該說的都說了,茍無月很有禮貌的站起來,告辭離去。
茯苓去送。
顧清歡在原地凌亂。
她很緊張嗎?
她哪里緊張了,不要說得她像個財迷一樣好不好!
“柔慧!”
顧清歡沉思片刻,忽然把外面的柔慧叫了進來。
小丫頭正守著季一鏟雪,聞言噠噠噠跑進來,道:“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聽著,以后這位茍小姐來,一概說我有事不在,聽到了嗎?”
“……啊?”
“啊什么啊,這是命令。”顧清歡故意板起臉,企圖側(cè)漏出自己的王霸之氣。
柔慧臉上抽搐了片刻,道:“好。”
這日之后,顧清歡也沒把這是放在心上。
倒是孤芳苑已經(jīng)修繕好了,等放到明年開春就可以搬回去。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顧清歡正看著窗外的積雪發(fā)呆。
帶了許久,才把注意力收了回來。
她動作要加緊了。
明年開春,她一定要離開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