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月閣位于皇宮內(nèi)院的西北角,地勢偏遠,荒涼已久,堪比冷宮。柳莞心沒有帶太多的東西,只收拾了些許簡單的衣物,至于云敖平時賞下的一眾金銀首飾,綾羅綢緞,她皆留在了望月宮。只帶著綠荷,輕裝簡從的搬去了守月閣。
守月閣年久失修,院中雜草叢生,日常用品也極度缺損,綠荷掏了些散碎銀子,打發(fā)了幾個宮人去內(nèi)務(wù)府中淘換了些不受各宮待見但還能用的家什,暫且把守月閣收拾布置了一番,總算能住人了。
柳莞心原也想幫忙的,卻奈何身上感覺疲乏的很,綠荷燒了壺?zé)崴疄樗肓瞬瑁杂行⿹?dān)憂的說道:“娘娘臉色不好,讓蘇先生來看看吧!”
柳莞心接過茶杯,一手拉著綠荷的手,略有些愧疚的笑笑說:“讓姑姑跟著我受苦了!”
“娘娘說的哪里的話!奴婢就是侍奉您的,清閑享樂是福,吃苦受累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锬锬抑v這些生分的話!”綠荷也用力回握住柳莞心的手。
柳莞心苦笑著說道:“姑姑以后喚我‘莞心’吧!‘娘娘’這個稱呼以后也不要再叫了……”
綠荷微微皺起眉頭,心疼的看著柳莞心,問道:“娘娘是在與陛下賭氣,兩人此刻皆在氣頭上,過段時日會好的!等陛下氣消了,自然會來接娘娘回宮的!”
柳莞心笑著搖了搖頭,環(huán)顧四周,守月閣是不大,自然無法與富麗堂皇的望月宮相較,但卻格外的安逸寧靜,遠離喧鬧,也許這才是最適合她的。她累了,需要這樣一個地方安放自己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容太后宮中。
近日來容太后被連續(xù)的爆炸性消息轟炸得措手不及,怒火攻心,今日一早便召了云敖前來。看著坐在一旁魂不守舍,愁眉不展的云敖,眼下一片烏青,看起來憔悴不堪,容太后無奈的嘆了口氣,略帶怒氣的問道:“怎會鬧到如此地步!”
云敖悶不吭聲,只深深嘆了口氣。
“皇上軟禁云峙,是因為桃灼?”容太后明知故問。
“是!”
“桃灼灌了皇后一碗紅花,此事當(dāng)真?”
“是!”
容太后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頭疼的皺起了眉,嘆了口氣說道:“皇上前朝壓力不小吧!上官家吃了這么大一個虧,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朕已經(jīng)將桃灼罰去守月閣了,相當(dāng)于廢入冷宮,還要怎樣?”
“依哀家看,處死她吧!”容太后觀察著云敖的神情,試探道:“哀家已經(jīng)反復(fù)指點桃灼多次,要隱忍退讓,才能保全自己,怎知她性子如此倔強,硬碰硬的闖下大禍,讓皇上如此為難!既然皇上已經(jīng)對她心有疑慮,便不要再猶豫了,直接處死,也算給了上官家一個交代!至于皇后……皇上既已收了曼美人,那也是上官家的血脈,將來生個一兒半女的,皇后也算有個依靠。”
云敖身子猛地一抖,抬眼看著容太后,悲切的說道:“母后是想讓兒臣也去死嗎?”
容太后一驚,這話云峙曾經(jīng)也說過,這兩個兒子為了一個桃灼,當(dāng)真是命都不要了!
云敖不愿再多待,站起身行了個禮,便想離開,走到殿門處,仍對容太后方才的話心有余悸,轉(zhuǎn)頭說道:“母后,如若桃灼有什么意外,兒臣絕不會獨自存留于世!”說完便邁步離去了。
容太后看著云敖的背影,深深的嘆了口氣,本就是試探的話,卻先后被兩個兒子以死相逼,她這個母親當(dāng)真是頭痛得緊!上官沛柔被灌紅花算是罪有應(yīng)得,她并不怪罪柳莞心,但云峙被軟禁,將來兄弟倆會否反目成仇,這才是她最擔(dān)心的事!
錦月殿中。
距離柳莞心被貶去守月閣已有月余,這一個月以來,上官沛柔也受盡了病痛的折磨,上官家求遍天下名醫(yī)皆無用,得出的都是同一個答案:皇后娘娘今生都不會再有子嗣了!
上官沛柔是哭也哭了,罵也罵了,整個錦月殿能砸的也都快讓她砸光了,可現(xiàn)實卻再也不能逆轉(zhuǎn)了。她散亂著一頭長發(fā),穿著輕薄的寢衣,赤腳走在殿內(nèi)的青磚上,卻感覺不到一絲寒涼,眼神空洞飄散,臉色略顯蒼白,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任她恨,任她怨,任她怒,任她瘋,她卻依然動不了柳莞心分毫!
宮人來報“陛下駕到”時,上官沛柔有一瞬恍神,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看到云敖邁步進入了內(nèi)殿。
云敖看著上官沛柔的模樣,微微皺起眉頭,嘆了口氣,不無憐憫的說道:“怎么赤腳站在地上,天冷了,當(dāng)心著涼!”
上官沛柔的眼中沁上淚珠,梨花帶雨的說道:“陛下來看臣妾了……”
云敖無奈的又嘆了口氣,,上前拉起上官沛柔的手,將她拉到軟塌旁安坐,軟下口氣,耐著性子勸說道:“既已如此了,便面對現(xiàn)實吧,朕以后會對你好的,你妹妹也封了美人,將來……如果她有福氣生下一兒半女的,也算是你的孩子了,這也是太后的意思。”
上官沛柔抖了一抖,抬眼直視著云敖,愣愣的問道:“陛下是想讓臣妾就這么算了?臣妾再也不能生育了啊!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陛下就想這樣放過那個賤人?!”
“那么皇后想怎樣呢?”云敖的耐心也快被消耗盡了,冷冷的問道。
“如若臣妾就要那賤人償命呢?”上官沛柔略帶陰狠的說道。
云敖看著上官沛柔,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起身,居高臨下的注視著她,淡淡的說道:“朕娶了你,封你做皇后,給了你上官家無上的榮耀,你還要怎樣?有因必有果,今日的結(jié)果也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朕勸你要知足,不要太過分!”說完,云敖便甩手離去了。
上官沛柔看著云敖遠去的背影,手在廣袖中攥得生疼,紅著的眼眶卻含著憤恨的目光。知足?身份、地位、滿門榮耀,這些她統(tǒng)統(tǒng)可以不要,她只想要他愛她!這難道過分嗎?她刻骨銘心深愛著的人,滿心滿眼的愛著別人,即便那賤人犯下滔天的罪過,他也要誓死護她周全,這讓她如何能接受!如何能知足!她恨,恨不得將那個賤人抽筋剝皮,飲血食骨!
云敖回到書房中,依舊煩悶到極點,無意間瞥見書桌上堆放的上官沛柔檢舉柳莞心與云峙私通的信箋,內(nèi)心的煩悶更是到達了頂峰,暴躁的一揮手,將一封封信紙揮灑在地。
趙之然正巧來匯報軍務(wù),一進書房便被云敖的大發(fā)雷霆嚇了一跳,借著跪地行禮的機會撿起來信紙,匆匆瞥了兩眼,便不敢再多看,恭敬整齊的放回到書桌上,安靜的立于殿中。
云敖只覺得私密之事被旁人知曉,臉面上掛不住,冷聲問道:“此事趙都尉怎么看?”
趙之然深知自己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他雖直爽卻不愚笨,心下思量著,便開口道:“陛下,人在氣頭上會失去理智,沒了判斷力。”
“此話怎講?”
“陛下在意桃灼皇妃,將她放在心上,自然她的一分一毫風(fēng)吹草動于您都是天大的事,這便會迷失自我,旁人一點挑撥離間,污蔑栽贓便會刺痛陛下,其實說白了,陛下只是太過在意,所以害怕失去。”
“趙都尉是覺得這是污蔑栽贓?”
“下官不知,只是下官不明白,既然是桃灼皇妃書寫的情詩,為何還會留于宮中,不是該在對方手中嗎?”趙之然淡定的回道。
云敖的心里瞬間也有一絲恍然,是啊!如若信真的出自柳莞心之手,如若她與云峙真有私情,那么信也該在云峙手中吧!怎么還會從望月宮被搜出呢?
云敖悔恨的伸手拍了拍腦門,無奈的搖了搖頭,是自己太過沖動,失了理智,將一直以來積壓的懷疑一股腦的激發(fā)了出來,才讓賊人鉆了空子,冤枉了柳莞心。可事到如今鬧到這個地步,讓他放下架子去求她原諒,他也做不到,況且因為上官沛柔的事,放柳莞心出守月閣也不是那么容易,思來想去,還是先晾一晾的好,畢竟大家都需要冷靜。
桃灼皇妃灌了上官皇后一碗紅花,致使皇后娘娘終身不孕,王朝再無可能迎來嫡子,此事不僅朝堂上下,就連宮外都鬧得沸沸揚揚,輿論更呈現(xiàn)出一邊倒的態(tài)勢,眾人皆主張?zhí)幩捞易疲瑸榛屎竽锬飯蟪穑?br>
云敖更是頭痛不已,前朝有大臣們?nèi)杖者M言上表,力挺上官家,要求嚴懲桃灼皇妃,后宮還有上官沛柔一直虎視眈眈,伺機要取柳莞心性命,此時的柳莞心可謂是在豺狼虎豹的環(huán)肆之中,分分鐘都有可能被撕得粉身碎骨!
就在這內(nèi)憂外患的極為敏感的時期,柳莞心迎來了她的一張“保命符”。
柳莞心連日來都覺得疲累不堪,昏昏沉沉的總想睡,這日綠荷實在放心不下,便請來了蘇墨寒。
蘇墨寒認真仔細的為柳莞心診脈,反復(fù)確認了幾回,才帶著些微的笑意說道:“恭喜娘娘,您有孕了!”
柳莞心一驚,不敢相信的看著蘇墨寒,顫聲問道:“當(dāng)真?”
蘇墨寒笑著點了點頭:“雖然脈搏甚是微弱,但確是喜脈,娘娘身子孱弱,草民會悉心調(diào)養(yǎng)的,定保娘娘生下一個康健的皇子!”
這個消息如驅(qū)散陰霾的陽光,照射進柳莞心的心底,讓她長久以來壓抑陰郁的心感受到了一分真切的歡愉。她的臉上露出一抹慈愛的笑意,伸手輕輕撫摸著小腹,此時雖依然平坦如初,但她知道那里有了一個嶄新的生命!
綠荷激動的淚盈滿眼眶,卻仍心有余悸的問道:“蘇先生,娘娘身子不好,會不會還留有上一胎的問題?會有影響嗎?”
“姑姑請放心,有我在!一定保娘娘的這一胎萬無一失!”蘇墨寒胸有成竹的說道。
綠荷深吸了一口氣,放心的笑著點了點頭。
綠荷的話倒為柳莞心提了個醒,她在院中慢慢踱著步,沉思片刻,便對蘇墨寒囑咐了幾句。
蘇墨寒認真的聽著,贊同的點了點頭,便告退了。
書房中。
云敖仍舊日理萬機,用繁忙的政務(wù)麻痹自己,成日里食欲不振,全憑參湯燕窩吊著精氣神。
福順端著一碗新熬好的牛乳燕窩,小心的步入書房,輕聲說道:“陛下歇一會吧!”
云敖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酸軟的脖子,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又端起那碗燕窩有一搭無一搭的攪動著,依然沒什么胃口。
福順看著云敖的神情,謹慎的說道:“陛下,蘇先生求見。”
云敖微微一愣,蘇墨寒找他定是柳莞心有什么事!不敢怠慢,立馬說道:“快傳!”
福順忙不迭的跑去通傳,心里也有了底,陛下還是在意的桃灼皇妃的。
蘇墨寒進入書房,恭敬的行禮問安,行云流水,大方得體。
云敖卻急切的問道:“蘇先生不必多禮,可是有什么事?”
蘇墨寒拱手行禮道:“恭喜陛下,桃灼皇妃有喜了,已一月有余。”
“果真?!”云敖激動的從椅子上“騰”的站了起來。
蘇墨寒面帶笑意的點了點頭:“陛下應(yīng)信得過草民的醫(yī)術(shù)!”
云敖的笑意爬上眼角,擋都擋不住,他激動的在殿中來回走著,口中嘟囔道:“好好好!朕要接桃灼出守月閣!回望月宮好生將養(yǎng)!這回萬不能再出任何差錯!”
“草民今日前來便是求陛下的恩準,也是桃灼皇妃的意思。”蘇墨寒面帶嚴肅的說道:“皇妃的意見是自請留在守月閣待產(chǎn),現(xiàn)在風(fēng)波未平,在如此敏感的時期搬回望月宮不免會招來更多的閑言碎語,甚至還會像上一胎時一樣遭人暗算,娘娘希望陛下恩準她留在守月閣。至于湯藥,草民會親力親為,娘娘的膳食嘛……就請膳房每日供應(yīng)新鮮的瓜果蔬菜便好,娘娘要自己在宮中烹制,綠荷姑姑也定會盡心盡力侍奉好娘娘,就不勞煩陛下再安排人手進守月閣了。”蘇墨寒嘆了口氣說道:“經(jīng)過大皇子的事,娘娘當(dāng)真是誰也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