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莞心日日悶在望月宮中安心養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唯一的訪客除了妙安,便是幻雪。它時常飛進飛出,從云峙那里帶回蘇墨寒的書信,近日往返的格外頻繁。
幻雪嘶鳴著,撲騰著一雙雪白的翅膀便落在柳莞心面前的茶臺上。
芊兒一邊端著糕點茶盤躲避,一邊嘟囔著:“哎喲我的小祖宗啊!小心娘娘的茶點啊!”
柳莞心不在意的笑了笑,瞥了一眼幻雪的爪子,看到了一個小油紙包,她微微一愣,便取了下來,不用拆開,她也知道那是一包水晶桃花糕。
柳莞心嘆了口氣,打開了蘇墨寒的信,認真的讀完,還是一如既往,從字里行間便能看出蘇墨寒的肆意瀟灑,他過得很好,也很牽掛柳莞心。她會心一笑,便收起了信箋,依然交給了綠荷收著。
看著桌上的油紙包,柳莞心愣愣的出了會神,這幾次幻雪都會帶回一包水晶桃花糕,她明白這是云峙的一點心意,可于她而言卻是重如千斤,沉沉的壓在心頭,她沉思片刻,便拿起筆在油紙包上寫下了一句話:“心意已領,各自安好。”然后又系在幻雪的爪子上,原封不動的送還。
柳莞心拿起一塊糕點,掰開一半遞給幻雪,幻雪滿足的吃著,吃完便一展翅,又消失在了天際。
柳莞心看向幻雪消失的方向,深深舒出一口氣,伸手撫摸著肚子,神思飄向了遠方。
蝶舞正穿過角門向御醫院的方向走去,聽到一聲雕鳴便不自覺的抬頭看向天空,便看到幻雪正振翅飛向宮外,爪子上好似綁著什么東西,她的眼神微微一閃,皺起了眉頭……
錦月殿中。
上官曼蓉正陪著上官沛柔將剛采摘下來的茉莉花一點點的清理干凈,將壞敗的花瓣挑出來,留下潔白瑩潤的,待晾曬稍許便可取山泉水烹茶,清香怡人,入口香醇,唇齒留香,回味無窮,是云敖最喜歡的味道。
上官曼蓉有些許不耐煩的說道:“長姐讓奴才們去做便是了,勞苦自己做這些,費時費神的。”
上官沛柔白了上官曼蓉一眼,不屑的說道:“誰人能比的了本宮對陛下的用心!不知從何時開始陛下的口味變了,喜歡上了這茉莉花,本宮便要將最好的奉于陛下。”她繼續邊挑茉莉花瓣邊問道:“父親讓你進宮來做什么?”
上官曼蓉略帶凌厲的說道:“長姐在宮中地位一直不穩,又無子嗣傍身,眼見著桃灼那賤人很快便會生下龍胎了,父親自然是著急的。安杰之事后,陛下明里是沒有遷怒于上官家,可待父親也遠不如從前親厚,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父親在朝中也有些被動,此次讓我進宮,一來是陪陪長姐,二來也是希望助長姐一臂之力!”說完稍作驕傲的揚揚了頭。
上官沛柔斜睨了上官曼蓉一眼,譏笑道:“助本宮一臂之力?你想怎么助?說出來先讓本宮聽聽!”
上官曼蓉眼中閃著興奮的精光,問道:“那賤人懷孕后,長姐什么都沒做嗎?就任由著她肚子越來越大起來?”
上官沛柔魅惑的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說道:“你以為本宮會坐以待斃嗎?讓她安然生下大皇子?做夢!”
上官曼蓉笑顏如花,問道:“長姐做了什么安排?”
上官沛柔拍了拍手上的浮塵,端起茶杯,輕輕的喝了口茶,淡然的說道:“本宮查過桃灼的醫案,她體質虛寒,適宜溫補調養,大火或大寒的藥物都不適合她,只可能適得其反。現下侍奉望月宮的御醫全家的命都攥在本宮的手里,自桃灼懷孕后,她的各類安胎藥安神湯里都被添加了計量不輕的屬性大寒之藥,久而久之,必會影響龍胎,待到生產之日,定會慘烈萬分,她有沒有命活都是未知數,如果她死了,那個孽畜還能活嗎?”說完溫婉的一笑。
上官曼蓉眼珠子轉了兩轉,急切的問道:“長姐不怕那御醫臨陣倒戈?畢竟那賤人會狐媚妖術,指不定御醫便被她勾了魂去!”
上官沛柔剛想要說什么,便看到黃嬤嬤悄聲走進來,低聲說道:“那孩子來了,想求見娘娘。”
上官沛柔笑著點點頭,說道:“讓他進來吧。”
黃嬤嬤帶進一位內監打扮的男人,一進內殿便叩首行禮,上官沛柔溫和的笑著說道:“快起來吧,你在望月宮辛苦了!”
男人趕忙殷勤的笑著說道:“能為皇后娘娘效力,奴才甘之如飴,不覺得辛苦。”
“桃灼最近怎么樣啊?”
“皇妃很喜歡奴才做的菜,每次都夸奴才手藝好呢!”
“那本宮讓你放的調料,你可放了?”上官沛柔斜睨著男人,輕聲問道。
“這是自然,一切都按娘娘的吩咐。奴才老家臨近北海,盛產些魚蝦蟹貝,將其晾曬后研磨成末,日日添加在皇妃的膳食中,皇妃只覺得味道異常鮮美,并未察覺到什么不妥。”
上官沛柔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很好,你人很激靈,差事又辦的好,本宮不會虧待你的,一切小心著去吧!”
“是是是,奴才定不辱使命!”男人點頭哈腰的行完禮退出了內殿,出了內殿大門方才站直身子,謹慎的看四下無人,便壓了壓帽子,一個閃身便消失在了錦月殿的后門處。此人便是黃嬤嬤的遠房親戚,現下正在望月宮小廚房當值的李業。
上官曼蓉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不禁問道:“長姐為何讓人在桃灼的膳食中加些個魚蝦蟹貝的粉末啊?”
上官沛柔輕啟杯蓋,輕柔的呼了呼漂浮著的茶葉,喝了一口才不緊不慢的說道:“北海盛產的魚蝦蟹貝大多陰寒濕氣較重,偶爾食之自然無礙,可日日餐餐食之身子便會消受不起,況且我朝地處中原,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們的體質并不適宜長期進食此等陰寒之物,即便是生在北海的婦人在有孕時都會謹慎食之,更何況是桃灼她本身便體質虛寒呢?久而久之,定會從根基上改變些什么,摧毀些什么,本宮便這樣拭目以待!”上官沛柔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上官曼蓉不禁贊許的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位新冊封的妙美人如何?”
上官沛柔不屑的說:“成不了氣候,若非本宮提攜,她都未必能留在宮中,將來能否有用還得再觀察看看,總之現下只是一個擺設罷了,陛下心里根本就沒有她。”此話說完,上官沛柔竟有一瞬蒼涼,云敖心中是沒有妙安,可又有幾分是自己呢?還是滿滿當當的全是柳莞心呢?
御醫院中。
鄧明揚在院中晾曬藥材,正愣愣的看著手中的甘草出著神,忽覺有人從身后擁住他,讓他驚了一跳,立馬轉身戒備的看著來人。
只見蝶舞正含情脈脈的看著鄧明揚,欲言又止,楚楚可憐。
鄧明揚莫名其妙的看著蝶舞問道:“你做什么?”
蝶舞拉住鄧明揚的衣袖,深情的說道:“奴家仰慕先生已久,愿一生一世追隨先生,先生可愿收留奴家?”
鄧明揚皺起眉頭,稍有嫌棄的說道:“你又想搞什么鬼?”
蝶舞瞬間淚漫上眼眶,悲泣的說道:“近日來奴家總覺心慌,雖皇后娘娘承諾不會虧待我,可我總覺不安,夜里時常難以安枕,畢竟伴君如伴虎,雖說我這‘君’是皇后,可道理都是一樣的。”說著佯裝擦拭著淚水。
鄧明揚不屑的鄙夷道:“你那叫為虎作倀。”
蝶舞抬起頭渴望期盼的看著鄧明揚,說道:“待這一切都結束后,先生帶奴家離開這里可好?我們遠走高飛,浪跡天涯,再不管這塵事。”
鄧明揚皺起眉頭,稍稍推開蝶舞緊貼著他的身子,退后一步,嚴肅的問道:“你今日到底是來做什么的?”
蝶舞看鄧明揚不為所動,不禁心涼了半截,漸漸收起可憐的表情,淡淡的說道:“皇后娘娘讓奴家來問問鄧御醫,桃灼皇妃近日情況如何?”
鄧明揚挑了挑眉頭,他便知是此事,又何必來之前那套裝可憐的無用功?他心底是抗拒透露消息的,說是良心未泯也好,說是人性本善也罷,他都不想將柳莞心的真實近況透露給上官沛柔,可現實的境況他卻沒的選,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他輕聲說道:“桃灼皇妃的月份越來越大了,隨時都會有危險,但凡受到驚嚇或刺激,便極易早產。”
蝶舞記住了鄧明揚的話,認真的看著他,面無表情,淡淡的行了一禮說道:“多謝鄧御醫。”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御醫院。
走出御醫院,蝶舞靜靜的走在宮中甬道上,她方才說的話并不完全是假的,甚至絕大部分發自真心。近日來,她確實感到了莫名的恐慌與無助,她不知道前路在何處,也不知道上官沛柔利用她對付完柳莞心后,是否還會去對付別人,自己到底要被當槍使到何時。現在的生活是可算的上衣食無憂,可她不可能一輩子留在宮中當一輩子的藝妓,待到她無利用價值的那天,上官沛柔又會如何處置她呢?她根本不敢細想,因為想來的都是無盡的驚慌與恐懼。她真的想過和鄧明揚遠走高飛,觀察接觸多日來,她覺得他尚可算是一個靠得住的人,只是也許謊話說多了,再說多少真心話,都無人相信了吧!
蝶舞深吸一口氣,邁步進入了錦月殿。
蝶舞進到內殿便看到上官沛柔與上官曼蓉正對坐而談,外人若看到她們姐妹倆笑顏如花的聊著天,定會覺得是姐妹許久不見,說些體己之話,訴些思念之情,可蝶舞卻心知肚明,她們的笑里都沁滿了毒液,似兩條眼鏡蛇正吐著信子,不知又在籌謀算計些什么。她恭敬的行禮問安道:“恭請娘娘圣安,見過二小姐。”
上官曼蓉不屑的瞥了眼蝶舞,兀自端起茶杯喝茶。
上官沛柔不緊不慢的說道:“你來了,可是去過御醫院了?”
蝶舞恭敬的回道:“是,已經問過鄧御醫了,他說桃灼月份大了,極不安穩,稍有些許刺激或驚嚇便極易早產,相當兇險。”
上官沛柔滿意的點點頭,笑著說道:“很好,刺激與驚嚇在這宮中從來都不少。”
“娘娘,奴家好像還發現了些什么……”蝶舞猶豫著,不知該說不該說。
上官沛柔皺了皺眉,略有不滿的說道:“有什么話就快說!”
蝶舞略一哆嗦,便趕忙說道:“是,奴家發現桃灼養的那只雪雕時常從宮內飛出,不知飛去哪里。”
上官沛柔不耐煩的說道:“本宮哪有空去關心一只破鳥飛去哪里?”
“不是的,娘娘,奴家的意思是,桃灼好似在用那只雪雕傳遞什么消息。”蝶舞也不是十分確定,只能含糊其辭道。
“傳遞消息?她無親無故的,能向誰傳遞消息?”上官沛柔一時也有點摸不著頭腦。
上官曼蓉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轉,不禁吸了口冷氣,略帶緊張又激動的說道:“莫不是逸清王?”
蝶舞迅速的瞥了一眼上官曼蓉,其實她心里也是如此猜測的,只是這猜測她不想親口說出,猜對也就罷了,萬一錯了,上官沛柔定會賴在她身上。
上官曼蓉見上官沛柔一臉的不解,便急切的解釋道:“長姐你想啊!那雪雕不會飛很遠吧,王爺日日在軍營,而軍營就在城郊,雪雕往返很方便的!再說桃灼那賤人與王爺相識甚早,王爺又瀟灑俊逸,屢立戰功,要說毫無情分是誰人也不信的啊!我早就覺得那賤人與王爺眉來眼去的,她定是利用雪雕與王爺日日通信,情意綿綿,暗自茍且!”越說她就越來氣,最后竟咬牙切齒了,自從認識了柳莞心,云峙便漸漸冷淡她,最終還在上官沛柔大婚喜宴上當眾回絕了她,讓她好生難堪!
上官沛柔有些吃驚,不確定的說道:“你的意思是,桃灼與逸清王有私情?”
上官曼蓉覺得自己的猜測十拿九穩,篤定的說道:“定然是這樣!”
蝶舞觀察著上官沛柔,深知她是謹慎之人,便輕聲說道:“娘娘,即便不是真的,咱們也可以讓它變成真的。”
上官沛柔站起身,在殿內踱著步,沉思片刻說道:“本宮會安排李業多加觀察的,沒有證據之前,萬不可輕舉妄動!”她要拿到確鑿的證據,將柳莞心送入十八層地獄,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