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暖說完，在場的人，尤其是杜家人，臉色都變了。

按道理來說，的確，老爺子早就確定了繼承人選，當年公布消息時，也曾在圈子里引起一股不小的騷動，誰也沒想到，老爺子最后選中的人，是一個從來不被人看好，甚至好多人都不知道存在的私生子。

二房夫妻今天也在場，杜悉聽到余暖提到他那個短命兒子，登時緊張的看了眼身邊的妻子何舒。何舒出身書香世家，家教顯然很好，并沒有當場發作，只是那臉色也不好看，望向余暖的眸光，陰沉陰沉的。

杜老爺子看了眼正含淚跟母親辯駁的余暖，臉上終于浮現一抹欣慰。他抬目望去，在一張張精彩紛呈的臉上掠過，點點頭沉聲道：“阿暖說得沒錯，諸位不是不知道，早在十幾年前，我早已經選定杜家以后的接掌人。”

杜子笙的出身說起來不好聽，但確確實實就是杜家的血脈，以前他選了，外人雖然好奇，到底不好說什么。

杜悉再也受不了周圍那些怪異的目光，主動上前一步：“爸，我知道你還惦記子笙，可他十五年前就失蹤了，這么多年沒有一絲半點消息，恐怕早已遭遇不測。今天就由我這個父親做主，把他的名額除了，您重新選定新的繼承人。”

人群中，羅葉第一次見到杜悉，子笙的親生父親。在提到兒子的時候，這位外表英俊風流的男人，沒有流露出一絲悲傷或者懷念，只有唯恐被人嗔怪的害怕。

顯然，杜悉是怕杜慎父子責怪的。

至于何舒，她是杜悉的正配，她沒有表示什么，羅葉倒是可以理解，哪個正妻會喜歡丈夫在外面跟情人偷情生的私生子。

她沒有見到子笙的生母，看來今天這個場合，就算她想來，杜家也不會讓她進門。

杜悉話音落下，其他幾個兄弟姐妹紛紛出言，杜慎自不必說，杜琢和杜宜也勸說老爺子重立繼承人，言語懇切，軟硬兼施，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良久，杜老爺子像是被他們說動了般，露出一個無奈的神色：“唉，看來我真的老了。”

老得，連自己的子孫，都沒有看透。

杜慎一喜，上前走到他旁邊，杜子碩也走過去，“噗通”一聲跪在老爺子面前，“爺爺，我知道子碩以前不懂事，曾經讓爺爺對子碩失望之極。但這些年來，子碩已經長大，足以承擔公司的興衰榮辱。請爺爺相信我，子碩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說著，朝著老爺子，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人群中發出一陣叫好聲。

杜子碩作為杜家長孫，自古以來便有“立長不立幼”、傳嫡不傳庶”的承繼制度。加上他這些年業績能力都不差，這繼承人的位置，本就非他莫屬。

杜慎裝模作樣的抹了把臉上不存在的淚水，語氣倏然變得悲愴：“爸，有件事其實我們一直沒跟您說，就怕您傷心過度對身體不好。這些年來，您到處尋找子笙，其實我們早在多年前就得知子笙的死訊了，只是一直不敢告訴您，就怕您一時半會受不了……”

說著，從懷里拿出一張卻邊角有些泛黃的照片，照片里，一個瘦小的身軀蜷縮成一團，血肉模糊看不出面目，可是那身上的衣著裝扮，與老爺子記憶中，孫子失蹤那天穿的，一模一樣！

杜老爺子顫抖的接過那張照片，老臉一片慘白，只看一眼，便紅了眼眶，最后更是老淚縱橫，像是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整個人癱坐在椅子里，萬念俱灰。

杜家其他人都露出悲傷難抑的表情來，只是那悲傷卻未達心底，只不過是表面做戲罷了。

一個私生子，連杜悉這個當父親的都沒有多大動容，就更別提家里的其他人。

羅葉瞥了那張照片一眼，撇撇嘴有些不以為然。

那照片，一看就是PS合成的，還故意把臉P得血腥模糊，故意露出一些能辨認出子笙的大概模樣，但實際上，那個孩子，跟子笙完全沒有任何關系。

不過，看那孩子的體型，倒是跟她后來認識的杜子笙差不多，瘦得有點厲害，還有那孩子左手臂的胎記，她記得，子笙左手上，也有那么一塊胎記，紫紅色的月牙形胎記。

看來沒錯了，這些人，真的是子笙的家人。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若是早知道杜家就是子笙的家，她早就應該來了，至少，這個家里，是有一兩個真心關愛他，懷念他的家人。

老爺子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巨大的打擊，瞇上眼睛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這十多年，老爺子心心念念想找到失蹤的孫子，他不相信那個聰慧善良、機敏乖巧的孩子，會這么消失在他眼前。任憑家人怎么勸慰阻撓，他都沒有放棄過那個孩子。

杜家子嗣眾多，可那個孩子，是唯一讓他滿意自豪的。智慧卻不缺道義，善良卻不軟弱，在他設置的重重考驗下，唯獨這個孩子，始終沒有被外物所迷惑，一直恪守本心，踏踏實實的完成他的考驗。

一個不被父母長輩重視，不被兄弟姐妹親近的私生子，卻能不卑不亢的承受命運帶來的無常。在家人親情和權利富貴之中選擇，那個孩子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家人親情，那些榮華富貴的誘惑，在他心里面，恐怕還不及親人一句善意的提醒。

可如今，那個曾被他當做繼承人，有資格繼承他衣缽的孩子，已經死了。

這一刻，老爺子心頭的悲傷和失望，可想而知有多么痛苦。

杜老爺子深吸一口氣，將悲傷的情緒壓下去一點。跪著的杜子碩立即站起來，彎腰過去扶住他，知道接下來就是老爺子做決定的時刻了。

子笙已經不在，即便老爺子不愿意，可杜家，終歸是要有人繼承的。

經此一打擊，老爺子再沒剛才的固執堅持，抬頭看了兒子和長孫一眼。杜慎和杜子碩同時狂喜，老爺子咳嗽了一聲，正欲張口說話。

一道略顯低沉溫柔的女音，陡然出聲，打斷了老爺子即將說出口的決定。

“誰說子笙已經死了？這張照片明明就是PS的，不信你們可以請專業人士過來辨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