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映襯著他的眼睛，莫褚尋吃痛地看著她，先是有些不能置信，很快又變得有些釋懷。他知道她恨他，發生這樣的事情，葉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擄走，她恨他，是應該的。

只是這一刀，突兀的鈍痛讓他手臂失了力氣，再也抓不住她。

葉明珠看他痛苦的表情，嘴角翹起一抹冷笑，緊咬的唇齒間充斥著血腥味，一張嘴，血腥味更濃，她冷笑著湊到他耳邊，啞著聲說：“如果我說，然然是你的親生骨肉，你還會這么無動于衷嗎？”

說完，她冷冷看著他。莫褚尋似乎還沒從她的話里反應過來，呼吸卻已經急促了起來：“你說什么？”

“五年前，酒吧那一夜，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不是寧夏。”

他似乎被震得無法思考，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葉明珠冷冷推開他，在莫褚尋伸手要抓住她時迅速后退躲開，她躲得很狼狽，半爬著脫離他的掌控，可是，她躲開了。

莫褚尋著急想把她抓回懷里，幾次無果頓時有些無措了，虛弱地伸出手說：“別、別走……明珠，你剛才說什么？然然是我的兒子，他是我的兒子……”

回應他的，只有冷漠。

葉明珠扶著墻狼狽站起來，劇烈喘了幾口粗氣，臉上的恨意還沒褪去。他的痛苦和后悔，她都看在眼里。

可，那又怎么樣呢？

這些年來，她和然然遭受的痛苦，是他的十倍、百倍！

那些年少蓄積多年的愛慕，早在殘缺黑暗的日子里被煉成了怨毒和憎恨。她不愛了……再也不愛了……

如果，早知道愛一個人的后果，會痛苦到她無法承受的后果，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她都不會再去愛……

轉身離去的一刻，心輕輕抽疼了一下，但她沒有回頭，走得堅決。決然的背影突然間讓他有了種一去不復返的恐懼，莫褚尋瞳孔漸漸放大，顧不上扯到傷口就追上去，可是等他奔到外面時，葉明珠已經到了電梯。

值班的護士看到他渾身是血疾奔出來，嚇得失聲尖叫，連忙連同幾個醫生把他抓住，緊急把他送入急救室。莫褚尋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輕撐著要沖過去找她，嘴里發出猶如困獸般的痛苦低喝，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悔恨，除了悔，還是悔。

“回來，葉明珠，你回來！”他顫聲呼喚她。

在吼出這一句時，他已經有一種預感：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個曾笑著說此生非他不嫁的女孩，再也不會回來了。

葉明珠沖出了醫院，站在如火晚霞下，她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廣闊。曾經，這個廣闊的世界也曾屬于她，屬于她的寶貝兒子，他們都曾擁有過翱翔天空的翅膀。

葉瀟然死了。

在警察局，葉明珠見到了他的“尸體”。不，那已經不算尸體，只留下一小塊沒有被炸碎的肉塊。警方化驗后確認，那塊肉片是從葉瀟然的胳膊上切割下來的。

幾個時辰前，郊區一個廢棄倉庫發生爆炸，警方趕到那里時，因那片區域人煙荒蕪，所以爆炸并沒有殃及到其他人。在清理爆炸現場時，在門口處見到唯一一片沒有被炸彈炸成湮粉的肉塊。

正好警方正在追查葉瀟然綁架一案，最后查出爆炸前，葉瀟然就被關在這間廢棄倉庫里，且在倉庫角落里，發現葉瀟然的血跡，斷定在爆炸前他曾遭受過身體上的虐打，也許在爆炸時，他就已經斷氣了。

這個結果，如同一顆炸彈在她心頭炸響。

死了……死無全尸……

周遭都是警察的安慰，一句句“節哀”并沒有讓她心情好轉。葉明珠睜大眼睛看著所謂的“尸體”，眼睛脹痛得厲害，單薄的身體慢慢的蹲下去，抬手捂著臉，溫熱的液體爭先恐后的從指縫間滑落，一滴一滴的砸落在白色的地面上。

“嗚嗚……嗚……”

撕心裂肺的疼，從四面八方涌至。她無力蹲下，緊緊抱著膝蓋慟哭。聽到哭聲的民警們都向她投來同情的目光，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可想而知心里該有多么心痛。

可她心里的苦，又何止只有痛這么簡單？

葉明珠走出警察局時，天色已經暗了。夜幕降臨時，也是港城如火如荼的夜生活開始拉開帷幕。

這座城市，燈紅酒綠，火樹銀花，人來人往，歡聲笑語……這座美麗繁華的都市啊，人人都很光鮮的活著，每個人都努力將自己活到最好，活得漂亮。

角落陰暗處的哭泣聲從未斷絕，可離開了黑暗之后，站在光芒下，擦干淚水，仰天比了比拳頭，把懦弱打包，將苦難埋藏，一切的心酸只是人生的調味，風雨過后，會有彩虹。

葉明珠也是這么安慰自己的。

不過，那是很久以前了。

跟著她的女民警一直沒走，半在后面攙扶她，生怕她承受不了這個打擊摔倒了。葉明珠回頭對她淡淡道了聲謝，謝絕他們要開車送她回家的事。臨走前，負責這起案子的刑警隊長紅著眼眶發誓，一定會找到這起案子的罪魁禍首，她只是淡淡點了點頭，波瀾不驚。

她沒那么脆弱。

能從地獄爬起來的人，可以柔弱，但不脆弱。

然然，媽媽對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錯。

不過，你別怕，媽媽會很快去陪你的。再等等，等媽媽辦完了事，就去陪你，再也不跟你分開。

她擰了擰眉心，仿佛下定了巨大的決心。在路邊攔下一輛車，報了個地址，司機狐疑盯她看了幾眼，直到葉明珠抽出幾張鈔票塞在他手里，司機這才爽快的發動車子。

半個小時后，計程車在一片清幽安靜的豪宅區停下。

中途，車子有停下來過，葉明珠下車買了些東西，這會下車帶著大包小包的，她氣喘吁吁地把袋子放下，伸手擦了擦汗水，這才提著東西走向一棟被整片草地園林包圍著的豪宅。

她沒有直奔大門，而是悄悄拐到了豪宅的背面，這一片周遭都有監控，她的身影出現時自然逃不過監視。只不過剛好這會負責監控器的門衛正好去上了個廁所，葉明珠不在乎會不會被他們看到，在宅子繞了一圈，把手提袋里的東西全部灑在了豪宅的四周。

做完這一切后，身體的沉重感越來越濃，她靠在墻角狠狠喘了幾口粗氣。豪宅里負責看護的門衛終于從錄像視頻里看到她，牽著一條大狼狗罵罵咧咧的出來把她趕走。

“我要見寧夏，讓她滾出來見我。”她不閃不躲，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