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珠看著他，他也看著她，但誰的目光都沒有溫度。過了一會兒，羅一繁才緩緩開口，只是聲音略顯僵澀：“葉子，你想說什么？是不是唐辭跟你說了什么？”
她抱了抱手臂，眼睛里浮現似有若無的水霧。
“唐辭跟我說的，我一句都不信。”她說：“唐辭為什么三番五次綁架我？我和他無冤無仇的，他沒有道理針對我，當然，綁匪盯上誰本就不需要理由，也許他是為了錢，但是顯然，他找上我，不僅僅是為了錢那么簡單。”
“找他綁架我的，是羅家其他人吧？跟你存在競爭關系的長輩或者兄弟姐妹？”
羅一繁對她能想到這點并不意外，只是意外她為什么挑在這個點上說。
“是，這件事是我連累了你。”
葉明珠搖頭，眼神一轉，躲開他的凝視，心情五味雜陳，“那叔叔和錦姨也知道？”
羅一繁沒說話，已經代表了默認。
“我十三歲回到港城認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突然名聲大噪，整個港城的人都知道，我是葉家大小姐，是羅少爺最寵愛的妹妹。無論我走到哪里，被人津津樂道的，始終都是我在羅家如何受寵。當時我就想，父母雙全，妹妹可愛，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視我如至寶。這個世界上，大概不會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
她一直都是這么以為的。
至少，在五年前，她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個念頭。
羅一繁眉宇間似乎動了一下。
“唐辭跟我說，五年前陷害我的人，真正想要針對的是你，這情景聽起來很熟悉是不是？其實在過去十幾年里，發生在我身上的綁架有好幾次，只是最終綁匪都沒有得逞，而他們的目的也是沖著你，包括這一次綁架……”
“你身邊保鏢眾多，做事滴水不漏，他們想從你身上挖到什么痛處顯然很困難。而我偏偏是你最寵愛的妹妹，這么人盡皆知的弱點，他們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
羅一繁沉默的攥緊手，午后的陽光從窗戶外面照射進來，把他的影子拉長，他就那樣看著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痛苦，歉疚，“葉子，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解釋，但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我，我是你哥，我永遠都不會害你。”
曾經發生過的一幕幕在她腦海中浮現，葉明珠心如刀絞，那些日日夜夜的怨恨和痛苦，她從未想過會跟眼前這個男人有關。這個口口聲聲說愛她，永遠不會害她的哥哥。
“是，你不會害我，你只是利用我成為你的活靶子。”她低聲說，帶著顫音：“那些人以為控制我，就能堂而皇之的要挾你。可這么多次綁架，你什么時候受到影響？他們利用我來牽制你，殊不知，你正是利用他們這種心態，趁著他們將目標放在我身上的時候，分身乏術，更方便你從其他方面入手對付他們……”
這一手暗度陳倉，有誰能夠想到？
明知道有危險，卻還把她推到人前，置之險境，這就是人人都認為的疼愛。
可笑她從來都沒有覺得哪里不對，她是那樣信任他，依賴他，把他說的每句話都當成箴言。
如果不是這次唐辭跟她透露了不少消息，如果不是莫褚尋調查了羅一繁最近的動作后，故意在她面前說，如果不是她做了那個長長的夢，夢到這十幾年來的點點滴滴，她永遠都不會想到，真正把她推下懸崖的，是她一直最信任敬仰的人。
但是現在，她寧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看來你什么都知道了。”
羅一繁嘆了口氣，望著她婆娑的淚眼，猶豫片刻，抽了張紙巾給她擦眼淚，笑著說：“葉子，我總夸你聰明，其實我并不希望你太聰明的。”
葉明珠往后一躲，把臉一側抬手擦掉淚水，眼睛緊緊閉上。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態，羅一繁知道她是真恨自己了，只得探口氣，無奈把手收回來。
“你好好休息，過兩天我再來看你。”他小心翼翼地說，生怕驚動了她一樣，輕聲呼喚她的名字，就像以前一樣：“葉子，我不希望因為這些過去的事，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
葉明珠轉過頭看他，目光透著篤定：“這是我的底限，如果讓我知道你利用然然來達到你的目的，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那些對她的傷害，已經發生過了，再多的痛苦，已經無法挽回。
破碎的感情，終究是碎了，如同玻璃杯摔在地上，再也難以復原。
她恨，她怨，可到頭來真能改變什么嗎？羅一繁對她，始終是恩大于怨，她沒辦法真正去恨他，更沒有辦法就此跟他斷絕任何關系。
可如果，他把權勢利益的糾葛，波及到她無辜的孩子……
羅一繁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現在自己解釋什么都沒用了。后背一身冷汗，被汗水浸濕的襯衫緊貼著他后背，涼涼的，涼到了心底去。
“我先走了。”
他沒再說什么，也無話可說。今天這一趟，算是徹底挑開了之前那些他不敢讓她知道的真相。羅一繁也明白，她一定還知道了，他數次見死不救的真相。
真相嗎？
他走出病房，筆挺俊朗的身影很快離開醫院。出了醫院徑直走到停車場，打開車門鉆了進去。修長的手指交叉著，雙手放在膝蓋上，被陽光染得金黃的碎發下，一雙眸子閃爍著精明的光芒。
醫院里，葉明珠在他走后，就一直呆呆坐在病榻上，被子也不蓋，話也不說，就那么怔怔坐了兩個多小時。
沒有時間讓她沉溺在悲傷難過中，然然還沒有找到，她還不能倒下。
唐辭通過這次，一定已經可以確認，她的價值遠遠不像他們想象中的那么大，所以把目標定在她身上是錯誤的。羅一繁可以一再舍棄她，足以證明她是一顆無用的棄子。
那他怎么還會耗費精力，冒著被抓獲的危險，特地到醫院把孩子劫走？
他沒有作案動機，而且，也不可能冒這么大的危險。
可是，他又為什么要給莫褚尋發那樣的信息？那條信息真的是唐辭發的，還是有人故意冒他的身份發的？
葉瀟然的身份敏感，同時也很隱蔽，就連葉家人都不知道她還有一個兒子。是誰會知道她兒子住在醫院里？還摸準了醫院的工作時間，絕對不是短時間可以確定作案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