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夢桐最后還是沒能見到葉明珠，裝著身份證和機票收據的包裹放在地下城娛樂會所的雜物間里，那是專門給夜總會里小姐們存放快遞物件的雜間，每天下班后，會有形形色色的人過來領取各自的包裹。
她站在地下城樓下，大大的墨鏡遮擋住半張臉，她仰頭看了看這座“不夜城”，想將一些不好的念頭從腦海里驅除，可地下城的保安已經確認，這家夜總會里，就有一個叫葉明珠的小姐，是個丑女人。
這個世界，沒有什么是時間改變不了。如果十年不行，那就二十年……甚至百年。
曲夢桐扶了扶墨鏡，將帽檐壓低，最后看了一眼金碧輝煌的大門，轉身離開。
……
葉明珠這兩天喜歡上了巴士，就是在港城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的紅色或者綠色的大巴。因為錢已經湊足的原因，她這幾天都沒再去地下城，跟徐從容請了幾天假后，就天天找機會出去溜達。
當然，她并不是一個人，每次外出時，都有宋棠作陪。
“我們回去時也做巴士好不好？”剛從商場里出來，葉明珠抬頭沖著走在前面的宋棠說道。
“當然，只要你喜歡。”
這幾天，葉明珠態度性情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讓宋棠覺得疑惑的同時，又有一絲蜜蜜的甜從心里蔓延開來。他沒有想那么多，自顧自認為是那天帶她去看了一場演唱會的緣故。
似乎從那天開始，葉明珠的心情轉變很多，開始愛笑了，人也變得開朗許多，不再是當時那個畏畏縮縮的瘦小人兒。
這個發現，讓宋棠喜得無法自禁，腦子一熱拋下工作，大白天帶著她出來逛街。她喜歡巴士，他就沒有開車，陪著她在馬路邊的站臺等車，車一到，便牽著她的手往往車上擠。她行動不方便，好幾次都差點被人撞倒，最后宋棠索性按住她的肩膀，用自己手臂牢牢把她箍緊。
投幣的時候，葉明珠摸了摸口袋，最后實在沒有零錢，隨便挑了一張塞進去。
“今天的巴士司機一定很幸運，因為他遇到了一位散財天女。”一千面額的紙幣，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塞進去了。
葉明珠鼓起腮幫子：“別說了，再說我該心疼得滴血了。”
“哈哈哈……”宋棠絲毫不顧形象捧腹大笑，笑得眼淚都飛了出來，“沒事沒事，回頭我給你辦一張卡，以后坐巴士隨便刷，不用找零。”
葉明珠笑笑，拖著右腿慢慢往前找了個位置，車里人不多，宋棠在她身邊坐下，就見她探頭看著窗外，似乎在想著什么。他也沒去打擾她，整了整衣服換個最好的姿態坐著。
對于宋少來說，坐巴士這種情況，絕對是千年等一回。
周遭有些吵鬧的議論，巴士司機有些失控的奪命車速，都讓他覺得很不適應。
“明天，你還想去什么地方？”坐著實在無聊，宋棠想了想，還是決定挑些話題聊聊，比如他們接下來的安排。
葉明珠回神，平靜地說：“明天我有點事想處理。”
“那后天？或者大后天，只要你想去，什么時候都沒有問題。”說這話時，宋棠絕對是沒過腦子的，完全忘記了他現在肩負的責任和工作。
葉明珠笑得有些勉強，別開目光，“再看吧。”
下車的時候，宋棠果然跑到附近的小賣部充了一張卡，回來后立即塞到她手里，“以后坐車直接刷一下就行，你就不用帶那么多現金在身上，免得你每次都心疼。”
硬邦邦的卡片，攥在手里有些硌手，尖利的棱角扎進掌心的嫩肉里。
以后……他們還會有以后嗎？
很多話梗在心頭，葉明珠沒辦法對宋棠詳說。這幾天，她過得很開心，從她再次踏上這個城市后，就再也沒有度過這么快樂的時光。不摻雜著算計、利益、恩怨的來往，是她這幾年從未遇到過的美好時光。
越美好，便越短暫。
宋棠把她送到宿舍樓下，這一次葉明珠沒有立即就走，而是認認真真將這個男人打量了一眼，暗暗描摹著這張熟悉的輪廓，似乎要將之永遠烙印在腦海里一樣。
“怎么了？”
“宋先生，有……有些話，我其實一直瞞著你。”想了想，她緩緩開口道：“如果，我不說，一直騙你，你會怪我嗎？”
啊？
這是什么問題？
宋棠還真被她問住了，撓了撓頭發，“我不會怪你。”
“那我欺騙你呢？”
她能欺騙他什么？
想起相識以來這段時間，她刻意表現出來的疏離和淡漠。對她死纏爛打的人是自己，而她呢，拒絕他的情義，也從沒要過他的錢，騙錢騙色騙感情的事，她一件都沒做過，又能騙自己什么？
宋棠私心里，倒是恨不得她能騙騙自己，比如騙色什么的……
“又胡思亂想什么呢，傻丫頭，說什么怪不怪的，我喜、喜歡你還來不及呢，怎么會怪你？”他揉了揉葉明珠的頭發，目光寵溺。
葉明珠收回目光，表情僵硬，聲音比剛才還要沙啞，“那，再見。”
“再見，明天我再來接你，你先想想要去哪里玩。”
他沒有聽出她那句咬重了的“再見”，是再也不會見了的意思。
揮手，告別。
這三天的快樂時光，就當做是兩人做了一個共同的美夢。夢里他們可以十指相扣歡聲笑語；夢外，形同陌路，從此天各一方。
——
夜闌人靜，莫褚尋斜坐在沙發上，熏黃色的燈光照射在他俊美如玉的容顏上，幽深的黑瞳里隱約有了疲憊之色。
莫城在旁邊，向他匯報這三天葉明珠的動向。當說到她和宋棠兩人一同坐巴士出游時，莫褚尋煩躁地扯了扯領帶，粗暴將那條剛買的深灰色暗紋領帶甩到沙發底下去。
這個時候，連莫城都察覺到他的煩躁，不由停頓了下。
他立即橫了一眼過去，“說！接著說！”
“葉明珠看來是真的打算這個月的最后一天離開。曲夢桐已經把身份證和支票送到她那里，機票訂的是下午三點15分，準時直飛京城的航班。”
“只剩下兩天時間，徐從容那里也很確定，葉明珠跟她解釋過最后一天才走。老板，你真的要放她離開嗎？”
說到最后，莫城忍不住多了句嘴。
如果真的就這么容易放她離開的話，當時何必費那么多精力把她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