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中,大宋皇帝趙桓高座于龍椅之上,接受百官的祝賀。
道君皇帝趙佶還朝,可以說,消除掉了趙桓心里的最后一絲顧慮,一切終于可以隨心所欲了。
北宋元符三年,宋哲宗突然病死。哲宗無子,朝臣們商議策立哲宗之弟端王趙佶。
大臣章惇立即反駁,并留下一千古名言:端王舉止輕佻,不可以君天下。
果如章惇所言,趙佶登臨大寶,大興土木,寵幸奸臣,朝綱腐敗,軍隊腐化,盜賊蜂起、人心思變。
宋神宗、宋哲宗時期積累的國力被趙佶消耗殆盡,北宋岌岌可危,以到了亡國滅種之緣。
金人南下,圍攻東京城,趙佶把皇位塞給自己,帶著皇室去東南避難。到了鎮(zhèn)江之后,駐蹕府治,營繕宮室,欲做長久之計。更而甚之,趙佶號令東南,截留前往汴梁勤王的軍隊,儼然在東南與東京城的宋廷分庭抗禮。
自己每日在東京城中提心吊膽,寢食難安,他的老爹趙佶卻在東南使勁作妖,難道他真以為自己會被金人破城擄掠,做一個覆國之君?
好在一切終回正軌,風(fēng)平浪靜,他終于可以在皇帝的位子上坐穩(wěn)當(dāng)點了。
不過,河?xùn)|戰(zhàn)事連連失利,金人如狼似虎,大宋一敗再敗,令得優(yōu)柔寡斷的皇帝眉頭緊皺,憂心忡忡。
前幾日,解潛與金人戰(zhàn)于南關(guān),敗績。劉韐自遼州引兵與金人戰(zhàn),敗績。
本月,河?xùn)|察訪使張灝與金人戰(zhàn)于文水,敗績。完顏宗望復(fù)攻廣信軍、保州、真定。都統(tǒng)制張思正等夜襲金人,師潰,死者數(shù)萬人。都統(tǒng)制折可求師潰于子夏山。威勝、隆德、汾、晉、澤、絳民皆渡河南奔,州縣皆空。
“種師中敗績,撤回井陘。姚古坐擁兵逗遛,貶為節(jié)度副使、安置廣州。解潛、劉韐、張灝、張思正、折可求,朝廷十幾萬大軍,作鳥獸散。就是十幾萬頭豬,也不至于被趕殺的這么快啊!”
趙桓的話語,讓下面的少宰兼中書侍郎唐恪心頭一緊。他趕緊上前奏道:“陛下,這都是蔡京這些奸賊利用諸軍闕額,封樁其餉,以供上用。使得軍士無久戰(zhàn)之心,一擊即潰。說起來,這些奸賊才是罪魁禍?zhǔn)住!?br>
蔡京已經(jīng)被貶于儋州,蔡攸貶斥于雷州,童貫貶于吉陽軍。另外,蔡京的子孫二十三人也已流放分竄遠地,遇赦不許量移。前幾天地方官員來報,蔡京已經(jīng)死于貶所。
童貫被誅,趙良嗣被誅,其子孫流放于海南。
再加上前面李彥、梁師成遭賜死,被殺死的王黼,朱勔,六賊授首,朝野上下,一片贊揚之聲。
這些人已死,只要把屎盆子扣在這些人頭上,就會真假難辨了,天子也找不出茬來。
“本朝開國近兩百年,士大夫寡廉鮮恥,武將貪弊惜身,士卒懈怠惰戰(zhàn),朝廷已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各路軍馬解救太原城,均是喪師辱國,無一勝跡! 思之令朕心急如焚,沮喪之極! 各位卿家可有應(yīng)對之法?”
趙桓的聲音在大殿上回蕩,一眾士大夫都是心思各異,一時間大殿上鴉雀無聲。
酷夏天氣,大殿里的空氣卻像被凝固了一樣,寒意逼人,令人窒息。
趙桓心中失望與惱怒,酸楚與焦灼交相匯集,不禁心中悲憤,眼圈一紅,差點落下淚來。
滿朝文武大臣,煌煌士大夫,天下精英盡在此處,卻是尸位素餐,酒囊飯袋之徒。
“陛下,我中華人杰地靈,英雄輩出,縱有一時之沉淪,然厚積薄發(fā),又豈是金人蠻夷小國可比!”
簽書樞密院事宇文虛中走了出來,肅拜道:“前月,河?xùn)|招討使王松,率手下忠義軍千人,在殺熊嶺救了小種相公,更殲滅金人騎兵千人以上,乃是宣和末年以來,我朝未有的大勝。當(dāng)可賀之。”
“許翰這廝,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當(dāng)真是可笑至極!”
趙桓搖頭冷笑道:“誰給他的狗膽,竟公然辱沒朝廷重臣,差點功敗垂成! 若非王松,種師中恐已葬身在殺熊嶺了!”
許翰催促種師中出兵,差點釀成大錯,趙桓大怒之下,把許翰由樞密院知事貶為毫州知州。
“宇文虛中,這王松到底是何來歷,為何此前未曾聽說此人?”
“陛下,樞密院已經(jīng)打探清楚,河?xùn)|招討使王松,河南府伊陽縣大莘店人氏。其父王顧,乃是西軍的一名低級軍官,宣和年間,征江南方臘作戰(zhàn)時戰(zhàn)死。”
聽到皇帝的問話,宇文虛中趕緊回道:
“王松有一名兄長喚作王青,現(xiàn)在小種相公麾下效力。有一老母,寡居在家。這王松有萬夫不當(dāng)之勇,手上一桿鐵槍,重二十三斤,神力驚人,小種相公稱他為“賽霸王”,勇猛可見一斑!”
趙桓嘆道:“原來是忠良之后,看來這個河?xùn)|招討使,是委屈他了!”
殿中有大臣不屑道:“陛下,這有何大驚小怪,不過一武夫粗漢爾! 治國平天下,還是我等士大夫份內(nèi)之事!”
“王松一匹夫爾,難登大雅之堂! 我朝祖訓(xùn),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些個武夫,都是禍亂之由,愿陛下慎用之。”
趙桓暗自搖頭。這些人吵吵嚷嚷,把個朝堂弄的直如草市一般。難道說,這就是大宋末世的征兆嗎?
“宇文卿家,你對金人頗為熟悉,你說說看,我大宋禁軍真的是無可救藥嗎,我大宋真的是國事難為?”
自宋遼締結(jié)“澶淵之盟”,武備松弛,無仗可打,百年不聞金鼓之聲,承平日久,軍紀(jì)松馳、禁軍都給養(yǎng)殘了。
宇文虛中肅拜道:“陛下,金人攜滅遼百勝之威,兵精將勇,士氣如虹。我朝承平日久,官軍腐敗不堪,以百戰(zhàn)雄兵對懈怠之卒,我朝絕無勝算,宜未雨綢繆,早做主張!”
“絕無勝算?”
趙桓心頭茫然,黯然道:“難道說金人南下,朕只能引頸待戮,做那待宰羔羊了?”
耿南仲白了一眼宇文虛中,忙奏道:“陛下唯今之計,莫如向金人求和,熄其雷霆之怒,然后徐徐圖之。”
宇文虛中立即冷笑道:“金人若是如此好糊弄,就不會有去歲圍城之禍了! 陛下,以臣看來,莫如招各路勤王之師進京,訓(xùn)練士卒,未雨綢繆,這才是正策!”
果然,聽到“求和”兩個字,趙桓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他眼睛看向了耿南仲,連連道:“不錯,不錯! 耿相有何良策,快快說與朕來!”
耿南仲肅拜道:“陛下,如今金人攻太原城甚急,以臣之計,莫如派出大臣,前去金營求和,許以三鎮(zhèn)稅賦。相關(guān)細節(jié)繁瑣,可與金人詳談。只要金人答應(yīng)求和,不再揮兵南下,其他皆可詳談。”
趙桓正中下懷,點頭道:“耿相言之有理。”
宇文虛中連忙肅拜道:“陛下,金人狼子野心,狡詐成性,滅我大宋之心不死。陛下,請速招各路勤王之師入京,否則必有滅國之禍!”
“滅國之禍?”
唐恪冷笑道:“若是有滅國之禍,也是李綱和你等一般大臣無事生非,惹怒金人,卻又無力收拾殘局,把這些麻煩扔給陛下,難道這就是你等做臣子的本分?”
李綱、宇文虛中要抗金,豈不知官軍腐敗,不堪一擊,金人氣勢洶洶,宋軍無還手之力,這又讓君王如何自處?
宇文虛中想要反駁,一時語塞,只能搖頭嘆息。
“李綱志大才疏,實在是誤朕太多!”
趙桓恨聲道:“李綱擔(dān)任兩河宣撫使,殊無建樹,且損兵折將,專主戰(zhàn)議,喪師費財,罪莫大焉! 詔革去李綱的兩河宣撫使之職,以種師道代之。貶李綱知揚州事,未得宣招,不得回朝!”
宇文虛中大驚失色,上前急道:“陛下,李綱雖有過錯,但志慮忠純,一心為公。陛下看在他忠心事君的份上,饒他一次吧!”
侍御史李光也上奏道:“陛下,李綱并無大過。兩河諸軍之?dāng)。罹V空為宣撫使,卻不能調(diào)動諸軍,諸軍戰(zhàn)敗,與李綱何干。焦安節(jié)不法,李綱斬之,已是做到本分,并無罪責(zé)。請陛下收回成命!”
大殿中其他臣子都是默然不語。金人鐵騎縱橫天下,所向披靡,如今還是求和的好,或許還可以落個茍延殘喘。
皇帝這么做,分明是在向金人表態(tài)。如此卑躬屈膝的做法,只能讓金人更加輕視大宋,對時局起不到任何幫助。
趙桓大怒,金人即將回兵南下,若是再來一個兵圍汴京,他怕要做那覆國之君了。
唐恪見趙桓臉色鐵青,上前道:“宇文虛中,李光,你二人為佞臣求情,指責(zé)君王,實為大逆不道。還不快快退下!”
李光梗著脖子道:“陛下,臣一心為公,并無私心,可比日月。還請陛下收回成命,讓李綱重返朝堂,為國謀畫!”
宇文虛中也是肅拜道:“請陛下三思!”
大殿中,只有兩個臣子為忠臣求情,人心惶惶,不可終日,帝國真的已經(jīng)走到了日落黃昏,血色全無。
趙桓眼神冰冷,轉(zhuǎn)過頭,對著唐恪說了幾句,站起身來,拂袖而去。
“侍御史李光坐言事,貶監(jiān)當(dāng)。宇文虛中妄言國事,貶為知楚州事。來人,趕出殿去!”
唐恪繼續(xù)大聲道:“遣徽猷閣待制王云、閣門宣贊舍人馬識遠出使金國,秘書著作佐郎劉岑、太常博士李若水分使其軍議和。”
眾大臣一起肅拜道:“臣遵旨!”
宇文虛中心中冰涼。大宋,真的是大廈將傾,無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