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搖了搖頭：“這個問題太大了，以我所處的高度，即便是想過，恐怕也不全面。”

黃啟明點了點頭：“是的，你還很年輕，從事領導工作也短，很多事情看不清楚也在情理之中。華陽發展相對滯后的原因很多，有體質的束縛，也有觀念的落后，更有人才的流失等等，所有這些最后導致了一個最關鍵的點，那就是錯過了國家經濟高速發展的最佳時機，而市場競爭就是這么殘酷，一旦落后，再想重新超越，就要付出雙倍甚至幾倍的努力，還要寄希望于競爭對手犯錯誤，在某種程度上說，落后就以為著被淘汰，這就是市場規律最直接的體現。”

這番話確實有一定的道理，計劃經濟時代，類似華陽這樣的國有企業，每年的生產任務都是由省市計經委統一部署的，日子過得很舒坦，可改革開放之后，市場競爭大行其道，坐等皇糧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于是便迅速的衰敗，其結果便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期，華陽連年虧損，甚至到了面臨破產的境地，所幸的是，胡介民橫空出世，將企業重新拉回了正軌。然而，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整個市場的格局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盡管奮起直追，并也取得了輝煌的戰績，但再也沒有踏入全國一流的行列，只能逐漸淪為地方性企業。

最近十年，受經濟發達地區的高額薪酬的誘惑，大量年輕的技術骨干外流，事實上，這也是東北地區所有企業都面臨的困境，并有一個頗具文學色彩的雅稱，叫做“孔雀東南飛”。

平陽和省城這樣的繁華中心城市受影響還差一些，類似安川那樣的三線城市，問題就比較突出了，高學歷高素質的年輕人大量外流，企業的競爭力大幅度下降。

見陳曦很專注的聽著，黃啟明又繼續說道：“1996年，我還在國資委任職，南方很多企業開始融資，進入了資本運作的時代。介民也看出了商機，給國資委打了好幾個報告，也多次跟我商量，如果那時候能批準的話，一輪下來，募集上億的資金都是有可能的，有了資金保障，華陽完全可以走得更遠，參與更多的市場競爭，甚至走出國門也未可知，但遺憾的是，研究了好幾個月，最后有關部門還是沒有批下來，轉過年，金融風暴席卷亞洲，融資的事就再也沒人提了，一直到2008年，十年過去了，金融政策才逐步放寬，可經濟大環境又持續低迷，融資條件也越來越嚴苛，也就是所謂的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

聽到這里，他深有感觸，于是苦笑著道：“是啊，我們這種施工類企業，沒有壟斷行業國企的先天優勢，一旦錯過了最佳的發展時機，再想迎頭趕上，確實非常困難。”

黃啟明輕輕嘆了口氣，直直的望著他，半晌，這才緩緩的繼續道：“現在，有一個更大的發展機遇擺在面前，你說，我們是應該抓住還是再次錯過呢？”

在一定程度上，這個問題有點圈套的嫌疑，他略微了想了下，試探著問道：“黃書籍，您所說的發展機遇，包括華陽嗎？”

黃啟明一愣，隨即呵呵的笑了：“當然包括呀，你為什么提這樣的問題呢？”

他略微思忖片刻，遲疑著說道：“黃書籍，有些話，我一直憋在心里，不知道當不當講。”

“今天就我們兩個人，這場談話屬于私人性質的，沒有什么是不能說的。”黃啟明非常明確的說道。

陳曦心里清楚，黃啟明把他請到家里，當然不可能蜻蜓點水般的說幾句就過去，勢必要拿出個態度，否則，今天的會晤就失去了意義。所以，回避關鍵問題是肯定不行的，就算如顧曉妍所說的，可以在不損壞華陽根本利益的前提下適當妥協，但至少也得把觀點亮出來。否則，既是對自己不負責，更是對企業不負責。

這樣想著，略微思忖片刻，最后把心一橫，盡量用平靜舒緩的語氣說道：“黃書籍，關于向北收購華陽合理性的問題，下午在會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就不再重復了，只想把聽到的和一些個人理解講出來，還望您千萬不要生氣。”

黃啟明哈哈一笑：“你看我是那么愛生氣的人嘛？但說無妨。”

他點了下頭，深吸一口氣，直截了當的說道：“據說為了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中央要進行大規模的產業調整，所以，大家都在瘋傳，說是您為了獲得更多的政策和資金扶植，才同意北方集團收購華陽的股權，作為回報，向北將他的位高權重的兄長引薦給了您，有了這位具備話語權的大領導支持，您的很多決策才能得以更順利的實施，而且，近期國家對國有企業有非常大的優惠政策，這也是向北相中華陽這塊招牌的根本原因。”

黃啟明默默的聽著，直到陳曦一口氣說完，這才微笑著問道：“還聽到什么，盡可以都說出來。”

他低著頭想了想：“還有人說，向北給了您非常大的好處，甚至有鼻子有眼的，但我不相信，我始終認為，您是個做大事的人，錢在你眼中一文不值。”

聽陳曦這么說，黃啟明爽朗的笑了：“首先更正一下，我沒你說得那么清高。既食人間煙火，就有七情六欲，我也要過日子嘛，怎么可能不需要錢？只不過，我對錢的要求并不高，滿足與我身份相符的正常需求即可，至于額外收入嘛，如果是合法的，當然是多多益善，來者不拒嘛。”

陳曦也憨笑著撓了撓頭：“對，愛錢是正常的，如果有人公開表示不喜歡錢，那就只能說明他很虛偽。”關注微公，卷簾西風666.

若干年后，還真有一位商業巨子，在接受央視采訪時公開宣傳，他不喜歡錢，對錢沒有任何興趣，當然，那只是說說而已，因為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的那家幾乎改變中國人生活方式的公司，正以每分鐘幾十萬元的速度聚集著財富。

黃啟明正色說道：“你剛剛說的那些，除了關于錢的部分，基本都屬實，由于涉及到一些尚未正式出臺的政策，我也不便具體說什么，但是，北方收購華陽股權這件事，原則上不會有什么變動，除非向北自己不愿意做了，否則，必須進行下去，這也正是我今天要和你重點商量的事。”

“必須進行下去.......為什么呢？”他不解的問道：“黃書籍，下午座談的時候，大家說了那么多，您難道一點也沒聽進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