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 鼎興酒店。

鼎興酒店是B市出了名的花園式酒店, 餐廳區(qū)內(nèi)，偌大的包廂內(nèi)置小花園和陽臺，從陽臺望出去能看見長安街的夜景。這里的地段，光訂包廂用餐價格就不菲, 更何況現(xiàn)在到場的還有那么多人。

服務(wù)生斷斷續(xù)續(xù)地上著菜, 花園旁的休閑區(qū)有幾個年輕人就未來前景高談闊論，李唐緒早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同系的某個小師妹身上, 見小師妹往陽臺走，他正準(zhǔn)備尾隨師妹搭話，卻被一個眼鏡男叫住了。

“唐緒，你見到顧哥了嗎？”眼鏡男目光在場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我怎么沒見到人？”

李唐緒擺手：“不用找了, 他剛剛出去打了個電話, 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

今晚這里聚了這么多人, 該來的不該來的都有, 最該在的主角卻中途不見了。

本來今天的聚會是為了給顧行送行的, 后者要出去留學(xué)，定了明天直飛L.A.的飛機。

聚會地點是顧行定的，本來只叫上了幾個朋友，后來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傳出去的, 等到定下了聚會時間后，來的人比想象的要多了不少。

顧家在B市聲名赫赫，上周校內(nèi)的畢業(yè)典禮上, 顧家還以顧行的名義給P大捐了座樓。這里除了少部分人，剩下人一大半是為了某種目的提前來和顧行稱兄道弟談朋友的，另一小半則是為了顧行本人來的。

思及此，李唐緒掃了眼場內(nèi)噴著香水婷婷裊裊的美女們，撥通了顧行的電話。

就顧行平時那個性冷淡的樣子，居然真能有人對他趨之若鶩。

嘖，漂亮小姑娘怎么就不對他圖謀不軌呢？

眼鏡男在旁邊李唐緒連著打了三通電話，忍不住開口問：“唐緒，電話打通了沒？”

“沒。”

顧行不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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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另一邊的黔菜館內(nèi)。

這家黔菜館雖然地處美食街，還緊挨著大學(xué)城，但要拐兩個小巷才能看見廣告牌，地方偏僻難找，因此每天來的客人也不多。

謝楚清手上還攬著一疊資料。她剛跟著教授下課題回來，中途遇上點事，到真正空閑下來的時候早就已經(jīng)過了平時的飯點，此刻已經(jīng)餓到對著解剖體都能吃下飯的程度。

前臺的老板娘見謝楚清進(jìn)來，連忙熱情地招呼著她坐下：“我們昨天剛推出新菜了，要不要嘗嘗？”

謝楚清點了幾個菜，老板娘給她倒了杯水，一眼看到了她另一只手上捧的玫瑰花，隨口笑著問了句：“男朋友送的花呀？”

不提還好，一提玫瑰花的存在感就更強了。

玫瑰花是之前一起實習(xí)的一位師兄送的，每天都雷打不動地托人來送，已經(jīng)連著送了快一周了。謝楚清連人家名字都沒記全，對方興許也預(yù)料到了她會拒絕，所以自己親自送了兩回以后，就想方設(shè)法地托別人塞給她。

這次更好，今天這束玫瑰，還是剛剛教授笑得一臉慈祥和藹地轉(zhuǎn)交給她的。

謝楚清剛想回答，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撐著臉笑瞇瞇地接了起來：“我聽說你今晚有臨行聚會，怎么還有空能給我打電話？”

顧行那邊似乎很安靜。

他頓了片刻，聲音也跟著帶了笑：“知道我是臨行聚會，你怎么沒來？”

“今天早上天還沒亮我就被教授抓壯丁去了，剛剛才忙完，前期預(yù)判力度不足，踐行計劃胎死腹中。”謝楚清看了眼手表，嘗試將功補過，“不然等你那邊聚會完，我再請你吃宵夜。”

“不用了，就現(xiàn)在吧。”顧行開著車穿過一個紅綠燈，看著路況打了個轉(zhuǎn)向，“還是在黔菜館嗎？”

“嗯，我剛點了菜。”謝楚清聞言詫異，“你們聚會結(jié)束的這么快？”

對方不置可否。

“那我再加兩個菜，”謝楚清也沒追問，補了句，“我給你點了橙汁，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顧行輕笑了聲：“難度挺高。”

加完菜后，老板娘進(jìn)后廚去幫忙了，大廳內(nèi)此刻沒剩下幾個人。菜還沒有端上來，謝楚清閑著翻起了手邊的資料。

近期在醫(yī)學(xué)院進(jìn)行畢業(yè)論文的收尾工作，過兩天就是論文初審的截止期，她手上大量的資料和數(shù)據(jù)還要進(jìn)一步核對，這幾天不得不抽空來完善。

看了會兒，門口突然熱鬧了起來。

黔菜館門口陸續(xù)地停了幾輛摩托車，幾個小年輕咋呼著從摩托車上下來。其中有人進(jìn)門的時候不小心踢倒了門口餐桌旁的一把椅子，索性抬腿踹得更遠(yuǎn)一些，凳子拖著刺耳的長音在地上滑出三米遠(yuǎn)。

前廳就剩一個服務(wù)生，小姑娘看著剛工作不久，從來沒遇到過這架勢，傻了半天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菜單拿了過去。

小年輕們點完酒，抽過一支煙的功夫，又閑不住了。

“服務(wù)員呢？”

圓臉蛋的服務(wù)生心里掙扎了半天才敢過去：“請、請問還要點菜嗎？”

“你們這里怎么回事，桌上連個煙灰缸都沒有？”

服務(wù)生看表情快哭出來了：“不好意思客人，我們……我們這里是不允許抽煙的。”

“你什么意思？”有個小年輕在桌上撣了撣煙灰，嘴唇旁還釘著唇釘，表情有些兇狠，“你是說不讓我們在這里抽煙？”

服務(wù)生連忙搖頭：“不是不是……”

“那桌上不放煙灰缸，你們就這個服務(wù)態(tài)度？”

幾個小年輕聲音大，周圍的客人紛紛側(cè)目，已經(jīng)開始有客人結(jié)賬離開了。

謝楚清放下資料，側(cè)過臉出聲：“服務(wù)員，這里加菜。”

“好的就來！”小姑娘顯然松了口氣，如釋重負(fù)地拿著菜單給謝楚清。

小年輕們顯然還沒打算放過她，沒安靜多久又把人叫過去，服務(wù)生眼睛紅了一圈，低著頭給人賠禮道歉。

謝楚清心里嘆了口氣，大庭廣眾之下不好報警，她趁著不注意出門打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服務(wù)生已經(jīng)哭了出來，哽咽著在擦桌子。

沒辦法，只能暫時又開口：“服務(wù)員，麻煩換杯水，謝謝。”

這回幾個小年輕的注意力直接到了謝楚清的身上，為首的黃毛掐了煙打量她：“小美女，你吃飽了閑的？”

謝楚清聞言不動聲色：“不像有人，沒吃飽就已經(jīng)閑了。”

“你他媽說誰？！”

黃毛沉不住氣，砸了桌上喝完的啤酒瓶子，撿起碎瓶身走向謝楚清，腳直接踩在了她對面的椅子上。

他拿碎瓶指著她：“你他媽再說一遍？”

服務(wù)生見狀趕緊過來勸：“有話好好說，都是來吃飯的，就不要吵了。”

“吵你XX！”黃毛推搡了把服務(wù)生，轉(zhuǎn)向謝楚清，“看你這樣子，從小到大還沒有人教你做人吧？今天我不——”

黃毛拿著碎瓶就要往她身上招呼，話還沒說完，衣服后領(lǐng)就被一道大力扯了過去，要砸出去的瓶子也被擋了下來。

顧行左手腕側(cè)剛好擋住了碎瓶鋒利的斷口，血直接順著手臂淌下來。他沉了目光，直接把人撂在了瓷磚地上：“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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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nèi)空間狹小，謝楚清在附近的藥店買了紗布和消毒水，她借著車內(nèi)的燈在給顧行包扎傷口。

“只能暫時地消毒處理一下，等下還要去醫(yī)院檢查。”謝楚清微皺著眉，“看傷口的程度，肯定要縫線了。”

謝楚清早就報了警，警察不久前已經(jīng)來過，幾個小年輕都被押著帶走了，在場的幾個人只是簡略地問了幾句。

顧行的傷口雖然看起來嚴(yán)重，但血流了會兒就止住了，沒有意外的話，應(yīng)該是沒有傷到重要的血管。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傷到軟組織，”謝楚清又看了幾眼，蹙眉思忖了片刻，“本來想請你吃飯送行，我沒想到出了這種事……”

她此刻捧著自己的手，顧行垂眸看謝楚清半斂的眼睫，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要是剛才我不在的話，你要怎么辦？”

謝楚清愣了下，才開口：“我也沒想過他們會這么……”不禁氣。

本來剛才酒瓶砸過來的角度，她注意一點是能避開的，那個黃毛也不是刻意想往她身上砸，更多的還是想嚇唬人。但顧行那一擋，無論是不是存心想砸她，都砸不到了。

車內(nèi)沉默了片刻，謝楚清笑著緩解氣氛：“你還沒想到出國前一夜居然實在醫(yī)院過的吧？你先坐后座，我來開車，帶你醫(yī)院一夜游。”

她剛想走，手腕就被拉住了。

顧行把謝楚清拉回來，目光看了眼她帶過來的玫瑰花：“玫瑰是別人送的，還是要送人的？”

想起這個就頭疼。謝楚清一副“往事不要再提”的表情：“別人送的。”

顧行看著自己手腕處被包扎好的傷口，頓了頓，開了口：“以后無論是誰送的玫瑰，都不要收了。”

謝楚清聞言本來想附和，本來她就打算找個時間一起退回去，省得對方心有僥幸，她也煩不勝煩。但想了又想，還是覺得顧行這句話……怎么聽怎么不對勁。

半晌，她開玩笑地問：“怎么都不讓我收，你對我有意見啊？”

顧行看向她，他眼睛深邃，看她的時候映了窗外細(xì)碎的燈光，看起來像是終于從暗流涌動中長出來的枝葉，帶著微不可察的暗沉。

“我對你有意思。”

謝楚清剛才心里一閃而逝的猜想被證實，整個人都愣怔在了那里。

“我以為三年已經(jīng)夠久了，你至少會先表明態(tài)度。”顧行捧著她的臉，湊近了，“明天我就要走了，我以為我能忍到你先說，沒想到最沉不住氣的竟然是我。”

“……”謝楚清張了張嘴，不可置信地僵硬著。

她的所有認(rèn)知和過往的記憶仿佛在這一刻被拆散了重新組合起來，平時運轉(zhuǎn)得還正常的大腦在此刻當(dāng)了機。

怔了半晌，謝楚清才開口：“可……你不是不喜歡女人嗎？”

顧行不喜歡女人，是P大快人盡皆知的事實。

有一年文學(xué)系的系花跟顧行表白，屢屢受挫，越挫越勇，最后崩潰地質(zhì)問他：“你連我都不喜歡，你是不是壓根就不喜歡女人？”

顧行當(dāng)時“嗯”了一聲。

正因為一開始就知道顧行不喜歡女人，所以在產(chǎn)生交集開始，謝楚清就從來沒有對他產(chǎn)生過一星半點的狎昵。

車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顧行逐漸捏緊了謝楚清的手腕。

力氣用得太狠，剛纏好的繃帶松了開來，傷口也沒能愈合，剛結(jié)的薄痂重新開始滲血。

謝楚清僵了半天，才緩過神來，斷斷續(xù)續(xù)憋了一句：“顧行，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朋友？”

謝楚清知道自己錯了。還錯的離譜。

她在顧行面前表現(xiàn)得多自然，自以為維持交情的朋友間的一舉一動，在他眼里從來都不是朋友之舉。而他一直以來隱忍的親昵，在她看來卻被當(dāng)成朋友間的維持交情。

謝楚清一動也不敢動，顯然還在消化現(xiàn)在的處境。而對方一手扣住她的手，另一修長的手指從她的腰側(cè)順著脊椎弧度向上，氣勢冷冽逼人，氣息卻灼熱燙耳。

“我不要女人，也不要男人，我只要你。”顧行嗓音低啞，一字一頓地叫她的名字，“謝楚清，我們做不成朋友。”

“顧行，”謝楚清往后撤，“我覺得我能解釋……我不是故意要惹你……”

他按著她的后腰往自己懷里帶，另一只手的側(cè)腕傷口正鮮血淋漓，但他像是絲毫沒有痛覺。顧行抬手，修長的拇指擦過她的唇，頓了頓，貼了上去，低聲道：“要是沒有心，就別招惹我。”

謝楚清徹底僵愣住，還在顧及他傷口和推開他中間遲疑，下意識問：“現(xiàn)在反省還來得及嗎？”

顧行笑了一聲，聲音有些沉：“晚了。”

作者有話要說：可惜現(xiàn)在[顧·純情忠犬·行]已經(jīng)黑化成了[顧·小狼崽套路·行]，往事不堪回首啊_(:зゝ∠)_

更得晚了，明天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