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悠悠的辦事效率很高,不久后她就把手頭的電話傳了過來,謝楚清查了下自己最近的排班,最后打電話過去約了人,把見面時間定在了兩天后的下午。
對方是仁保醫院的一名主任醫師,叔父就是仁保的現任院長,因此他在醫院上上下下也算是小有名氣。這位孟和言是牧悠悠在一次醫學論壇上認識的,她對這位贊不絕口,在提到他時候還夸了句“身嬌顏好易推倒,明察暗訪效率高”。
謝楚清聽完意味深長地“哦”了句,調侃她:“按你的性格,既然對他評價這么高,怎么到現在還不出手?”
“得了吧,人家看不上我的……再說我之前不還有謝銘那個渣男嗎?”牧悠悠把手里的蘋果咬得嘎嘣脆,悔得牙癢癢,“我本將心照渣男,奈何渣男照溝渠,早知道他要劈腿,我肯定先去追求人家孟醫生劈腿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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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見面在一家咖啡廳,地點離仁保醫院不遠,環境清幽雅致。謝楚清特地提前了半小時到咖啡廳,沒想到人才剛坐下,對方就來了。
孟和言看起來年紀也不大,雖然沒有牧悠悠夸的這么完美,但也長得十分清雋,是看著讓人覺得舒服的類型。謝楚清本來以為他是個沉穩的男人,沒想到聊了兩句下來,發現對方竟然還有些靦腆。
服務生把點的咖啡和西點端了上來,謝楚清不怎么吃甜的,只拿了一杯拿鐵咖啡。
“謝小姐,在之前悠悠跟我講過大概的情況,”孟和言喝了口咖啡,“你是想找回以前在仁保的住院存檔嗎?”
謝楚清笑著點頭:“大概是二十三年前左右,我母親在仁保住過一段時間的院,現在因為一些原因,我想查找一下當年的住院病歷和信息,不知道可不可以?”
“按理來說,只要病人能提供相應的證件,是可以自己來醫院查的,但是時間隔得久了,查不查得到就不清楚了!泵虾脱月犕暌苫蟮貑柫司,“謝小姐如果想知道,為什么不讓伯母自己來醫院辦手續查呢?”
謝楚清攪拌咖啡的動作一頓,才回答:“我母親已經去世了,所以我想自己來查!
孟和言也沒想到自己問錯了問題,詫異了片刻,趕緊說了聲“抱歉”。
謝楚清倒是沒怎么在意,她露出一個笑:“那如果不是病人親自來查,而是換成家屬可以嗎?”
“應該是可以的,只不過要走的手續可能就有些麻煩了!彪m然不知道為什么隔了這么久、居然還有病人家屬要查當年的相關資料,但孟和言還是耐心地給她解釋,“大多醫院會保留至少二十年的病歷資料和……死亡證明,但時間越久越難查。二十多年前的都是書面的資料,謝小姐你如果要查,就要做好心理準備,等流程就可能……”
說到一半孟和言突然停住了。他看了兩眼面前的謝楚清,終于明白為什么這事她不到醫院里去,而是托悠悠來找他了。
她的證件提供不全,辦手續勢必會非常麻煩,說不定到后來還會被駁回。
他雖然只是仁保的主治醫師,但院長就是他的叔父,所以他在醫院上下的人脈關系不錯,相對來說還能有些特權。他要查一些檔案雖然不會太容易,但也不是行不通。
孟和言思考了片刻,笑著改了口:“謝小姐你是悠悠的朋友,這個忙能幫的話我盡量幫,其實本來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只要你能提供一些證件來確保沒問題,那我會盡力幫你查到資料。”
謝母周媛這么多年來一直是謝楚清的心結,謝父瞞了謝楚清這么久,就是不肯告訴她周媛到底葬在哪里,因此她也一次都沒有給她媽上過墳。按照謝父的性格,就算是硬逼著問他也問不出什么來,所以她只好自己來找。
謝楚清也知道查檔案很棘手,她之前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卻沒想到孟和言會這么好說話。
兩人又聊了會兒,而后她遞過來一個袋子,孟和言瞥見袋子上勞力士的標識,忙不迭地推拒:“……不用不用!就是舉手之勞,千萬別送禮物,謝小姐你不用這么客氣!
“我也沒客氣,是真的想誠懇地想謝謝你,就當是悠悠讓我轉手送給你的禮物好了!敝x楚清喝完手上的咖啡,態度真誠,“只是一點心意,那就麻煩孟先生了。”
孟和言推拒不了,只好收下了。
他喝了兩口咖啡,沉默一瞬,像是有些靦腆地開口問:“謝小姐跟悠悠是好朋友吧?”見謝楚清默認,頓了頓才又問,“那你知道悠悠她……最近過得怎么樣嗎?”
謝楚清看著對方欲言又止的表情,頓時明白了。
她憋著笑,言簡意賅地開口:“分手了!
“分手了?”孟和言聞言眼睛一亮,有些咬牙切齒地低聲說了句:“終于分手了啊……”
悠悠之前還說什么人家看不上他,但是看現在這情況,敢情這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察覺到謝楚清投射過來的打趣的目光,孟和言掩飾尷尬似的咳了一聲,連忙轉移了話題。
孟和言這天晚上要值夜班,在咖啡廳里沒待多久就告辭離開了。中途他旁敲側擊地問了不少牧悠悠的現狀,謝楚清也沒含糊,能助攻的都助攻了,等人走后還撥通了牧悠悠的電話。
她真心誠意地開口:“悠悠,我欠你個人情!
“人情?”牧悠悠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應該是孟和言的事,“哎呀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幫個小忙而已!”末了又問,“楚清你晚上有空嗎?我等下換完班找你吃飯!
“等下我要回寵物醫院一趟,明天休假,我正好把卷餅接到公寓里去!敝x楚清看了眼時間,“這樣吧,我接完卷餅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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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離寵物醫院并不近,再加上謝楚清回去的時候正好趕上晚高峰,的車在路上堵了近一個小時才到目的地。
謝楚清剛下車,一眼就看見了圍在醫院前的人群。
小小的醫院門口圍了烏壓壓的一片人,周圍喧鬧嘈雜,人群被攔在警戒線的外側,十米開外的地方還停了兩輛鳴叫不止的警車,就連旁邊的小超市里的營業員都跑出來湊熱鬧,臉上帶著后怕的神情,正在跟旁邊人交頭接耳地說些什么。
謝楚清心里咯噔一下,連找的零錢都沒顧得上拿,直接加快腳步擠了進去。
場面擁擠混亂,見到又有人越過警戒線擠上來,在外面維持秩序的警察頭疼地攔住了謝楚清:“哎哎姑娘!姑娘!不能進去!這里邊兒現在不讓進!”
她避開他攔過來的手,迅速地掏出名片:“我是這里的醫生,麻煩請讓我進去看看情況!
旁邊早就等著一位記者,聽到謝楚清是這家醫院的醫生,她激動地遞過來了錄音筆:“您好!我是《時代速遞》的記者甄甜,請問我能采訪一下您嗎——”
警察本來還打算攔著謝楚清驗證下真假,一看記者要撲上來,二話不說把人放了進去,動作改為了繼續攔著記者。
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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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里面的情況比她想的更糟,也比外面更混亂。
謝楚清心跳加快,驟然停住了腳步。
診療大廳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了一地,一旁有幾把椅子也被砸的凹陷下去,有的甚至被砸掉了一大塊塑料片。掛號的玻璃窗被砸破了一角,鋪著白瓷磚的大廳地上甚至還有一灘蜿蜒的血跡,混著腳印從里面一直延伸到門口。
警察正在大廳交涉了解情況,幾個同事圍在一起竊竊私語。前臺的小楠一眼瞥見了出現的謝楚清,紅著眼睛喊了聲“清姐”。
“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沈苑她——她出事了!”小楠顯然沒遇到過這種事,哭得直斷斷續續,“她、她剛剛已經被送醫院了……”
謝楚清安慰她:“先別急,有什么事慢慢說。”
“就、就下午沒多久之前的事,突然來了一群人找沈苑,也不說為什么,掛了號就進了科室……”小楠哽咽,“我也不知道怎么會這樣的,當時科室里就她一個人,我以為就是看個病,沒想到吵起來了……我們聽到聲音過去看,發現那些人已經動上手了……”
一個手上帶傷的男醫生也補了句:“下午坐診的沒幾個人,當時也正好沒有主人帶寵物來看病,他們人多,有的人手上還拿著刀。那幾個人一直想把沈苑拖出醫院,事情發生的太快,幸好警察趕到的及時,但還是給他們逃了!
“不知道那些人跟沈苑是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能這么狠心,我看她當時的手臂上全是血啊!
謝楚清從頭到尾沉默地聽著,聽到這里已經明白得差不多了。
應該是追債的。
沈苑的前夫好賭,輸光了家當還跑去借高利貸,最后欠了一屁股的債,跟沈苑離婚后依舊死性不改。
前夫為了逃債換了手機號,把房子也留給了沈苑,追債的人找不到他,就只能來騷擾沈苑。謝楚清之前也聽沈苑提起過兩句,起初債主只是偶爾來家門口堵人,實在不行,叫保安過來也就沒事了。
但沒想到那些人現在已經變本加厲,不知道用什么途徑打聽到了她工作的地方,竟然敢光明正大地上門來找人。
謝楚清詢問了小楠,得知沈苑被救護車送往了懷定骨科醫院。
她安慰了兩句,進辦公室喂了卷餅幾根剛剛順道買的肉條,又給牧悠悠打了電話取消了晚飯,這才匆忙地出了醫院,打算趕過去看看沈苑的情況。
醫院門口來看熱鬧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但剛才被攔著的女記者還頑強地守在門口,見到謝楚清出來,興奮地重新擋住了她。
“小姐您好,我是《時代速遞》的記者甄甜,對于剛才在貴醫院發生的事,我想向您了解一下情況。”女記者一邊開了錄音筆一邊遞過來張名片,“不知道您現在有沒有時間接受采訪呢?”
“不好意思,我現在有急事!敝x楚清禮貌地笑著婉拒,攔了一輛出租車。
見她要走,女記者連忙接話:“如果是出了什么嚴重的事,登報以后也能向外界求助。小姐您要不先收下我的名片,改日聯系我,到時候我再上門來采訪……”
謝楚清本想拒絕,但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念一動,還是收下了女記者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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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定骨科醫院。
這個時間已經是晚上,謝楚清進了醫院一樓大廳,直奔掛號室而去。
她一路上給沈苑打了幾個電話,但無一例外都提示手機關機,可能是后者手機沒電了。她在掛號窗口問了下醫護人員,接著來到了三樓科室。
三樓現在有不少間正有醫生在坐診的科室,謝楚清順著找下去,終于在骨外科門口的座位上找到了沈苑。
沈苑左手手臂做了臨時包扎處理,雖然已經止住了血,但紗布上還是滲出了血跡。
她看見謝楚清,本來平靜的神情一下子繃不住了:“清姐,你怎么來了?”
沈苑簡直委屈又難過,哭得鼻涕眼淚混作一團。謝楚清來的時候帶了點吃的,見狀晃了晃手上的袋子:“警察已經在調查了,那些人暫時還不會來,別的事等下再說。我在便利店買了飯團豆漿,你要不要先啃幾個泄氣?”
沈苑哽咽著搖頭。
“手臂怎么傷到的?”
“被椅子腳砸的,”沈苑回憶,“他們本來想嚇我,我用手擋了下,就真砸到了!
謝楚清聞言微微蹙眉:“那現在感覺怎么樣?”
“疼!
“是怎么疼?能具體描述一下嗎?”謝楚清想了想,舉了個例子,“比如針扎的疼,敲打的疼,是局部疼還是大范圍……”
“清姐,”沈苑聽著噗嗤一笑,“你這么問,我聽著還以為你在給我診斷呢!
謝楚清聞言噎了噎,嘆口氣想,如果當初沒出意外的話,她說不定還真能坐診給人診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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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一個病人已經看完出來了,下一個輪到了沈苑,謝楚清陪她一起走了進去。
科室里這時候只有一位戴著口罩的男醫生,他正敲打著鍵盤,聽見聲音開口:“先坐吧!
男醫生接過沈苑手里的掛號單與病歷,仔細地看了幾眼她的手臂,問了些問題,一邊問一邊在病歷單上寫字。
他問得很仔細,聲音悶在口罩里,能聽出一點低低的安撫的味道來。沈苑已經疼得受不了,但又不敢催他,沒過片刻嘴唇就煞白一片,連著額上也冒出層細密的冷汗。
謝楚清注意到了,皺眉開口:“醫生,能開盒甲芬那酸嗎?”
甲芬那酸片是止痛藥。
男醫生有些驚訝,抬起頭來看了謝楚清一眼,手上的筆也跟著停住了。
謝楚清對上他的目光也愣了一愣。
男醫生戴了口罩,只露出一雙眼和一副架著的金絲框眼鏡,眉眼看起來異常熟悉。
她睜大了眼,感覺手指從指間開始順著血管脈絡一路冰下去。沈苑此刻的臉色已經算難看,但她現在的臉色比沈苑還要難看。
男醫生放下了筆,慢慢摘下口罩,露出一張斯文和善的面容來。
他眼里也有驚訝,各種復雜的神情一閃而逝,最終被藏在了眼底,只流露出一點笑意:“謝楚清,真是好久不見了!
邱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