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青浣好歹糊弄過三皇子,但卻糊弄不過郁氏去。
回到自家的帳篷,郁氏便問她,“三皇子講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家母親是何等玲瓏心肝,但凡有一丁點的蛛絲馬跡或是不對,都瞞不過郁氏的眼睛,賀青浣知道這件事今天若是不說出真相,是不行了。
此前她進宮給賀青沛縫傷口,這件事因為有點兒太過匪夷所思,所以,她回來后并沒有告訴家中旁人,現在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訴了郁氏。
郁氏聽得倒抽一口涼氣,緊緊握著賀青浣的手,“你怎么這么大膽!”
想到女兒竟然拿著針線,縫合皮肉,那等血淋淋的畫面,只是想一想,就讓郁氏心驚。
自打賀青池回了東海,看見侄子傷成那等模樣,成了個殘廢,又知道賀青池是在宮中受的傷,且賀青沛也進宮做伴讀了,她的心一直吊著。但東海離京城很遠,消息傳遞不便,索性打發了賀青汀出嫁后,她也跟著來了。
這一來才知道,自己的擔心一點沒錯,不但賀青沛搭進去了,她女兒也被叫進宮有時候了。
家里的爺們們沒辦法,可不代表郁氏也沒辦法,她上下活動,費了好大的力氣,終于將女兒撈出來。至于之前兒子生病的事情,因為后來到底好了,所以詳情她并不清楚,現在聽了賀青浣的話,才曉得當時情形有多么的危急。
將女兒攬在懷中,郁氏道,“今年待你弟弟出了宮,咱們就一起回東海,再不來京了。”
她本來還打算將女兒嫁到京城呢,可現在看來,京城早就不是她以前知道的那個京城了,只要昏聵的皇帝在位一日,穆貴妃這妖妃還活著一日,京中就不可能安定下來。
“對了,娘親,剛才阿沛為什么見了你,那么冷淡?”賀青浣說道。
她心里覺得怪怪的,可是,看當時郁氏那么淡定,就一句都沒有多嘴,她相信郁氏,也相信自己的弟弟,他們那么做,肯定是有緣故的。
“你弟弟這么做,是因為我專門交代下來才如此的。我讓人給他偷偷送了信,他知道今年就可以回來了,眼下這種情況,最好不要喜形于色,打草驚蛇,免得給有心人看到,會對我們不利,反倒讓你弟弟沒辦法順利回家。”
聽了郁氏的解釋,賀青浣哦了一聲,心中對弟弟倒是越發的佩服了,他這樣小小的人兒,竟然就能憋足一口氣,見到母親也不額外的表現出什么,真的太難了。以前賀青沛可是嬌氣的不得了呢,動不動就撒嬌,剛離開家的時候,天天晚上掉金豆,喊著要娘親。
大概是覺得這是自己最后一次參加春獵,賀青浣被郁氏放了自由,讓她這幾天盡興的玩兒。
且賀青浣的愛馬銀子也很久沒有來過這么遼闊的地方了,一人一馬撒開歡,在草原上盡情馳騁。賀青波快出嫁了,這回她未來的婆家人也有參加春獵,好歹為了在她婆家人面前裝一裝樣子,賀青波沒怎么出門。
而王氏大概是擔心賀青淽的容貌會惹來麻煩,假說讓她陪著姐姐,也不叫她多出去。
賀青浣跑了一天馬,回來叫下人打熱水給她洗澡,整個人泡了泡,總算舒爽了,穿好睡衣,便裹進被子里了。
丫鬟站在賀青浣身后,給她擦著頭發,這時,看門的婆子跑進來,道,“姑娘,有個姓蘇的小姐要見你,說是和你結拜過的好姐妹。”
賀青浣一愣,她來京城后,就只有跟云菀兒,蘇瀧月這兩個女孩兒結拜過,而且還說姓蘇,那必然是蘇瀧月了。
她猶豫一下,說道,“你讓蘇小姐等一下,我換過衣裳再見人。”
若她真的和蘇瀧月關系還像從前那樣好,結拜姐妹見面,自然是不用換衣裳的,可是,現在卻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頭發還是濕噠噠的,挽不起來,披在腦后,外面套了裙子和小棉褂。蘇瀧月進了帳篷,看到賀青浣,微微一笑,道,“這個天兒妹妹不忘頭發,可別凍著了,你有沒有帽子,先戴一頂,免得腦門心兒夜里發冷。”
她在打量賀青浣,賀青浣也在看她,蘇瀧月儼然已經是婦人打扮了,梳著婦人的頭,戴了一只華麗的鳳釵,耳朵上是珍珠耳墜,衣服是絳紫色,領扣則是鑲翡翠的,露出來的袖口,是只粗粗的扁絞絲金鐲子,明明小小年紀,卻看起來頗為老成。
自打知道云家人竟然使計,刻意不讓她跟云菀兒來往后,賀青浣這沒再主動跟云菀兒聯系過了,本蘇瀧月就是云菀兒介紹她認識的,且蘇瀧月本人對賀家姐妹都是淡淡的,后來也沒什么交流。
可是今日見面,蘇瀧月表現的就好像她跟賀青浣根本沒有中間這幾年的生疏一樣,親親熱熱的。
“蘇姐姐,你愛喝什么?我們這兒出了茶,還有泡的花果釀,還有各種花露調的甜水。”賀青浣說道。
聽了賀青浣的問話,蘇瀧月抿嘴笑,“有水喝就不錯了,我還挑什么。”
兩人坐下來說了一會兒話,賀青浣才知道,蘇瀧月去年冬天出嫁了,嫁的是京中一個文官家長房嫡子。
這些都是閑談,果然,蘇瀧月又說了幾句,才問道,“聽說妹妹去年冬天進宮了。”
賀青浣點點頭,“打個轉兒就出來了呢。”
“你有沒有見到云姐姐和陳家妹妹。”蘇瀧月問道。
她眼神忽閃,急切的看著賀青浣,分明是早就知道賀青浣見過這兩人,然后才故意上門打聽消息的。
賀青浣也不瞞她,“貴妃娘娘疼我,讓我跟著宮里姑姑學了幾天規矩,那時候曾和云姐姐跟陳姐姐見過。”
蘇瀧月道,“她們還好吧。”
賀青浣也不知道她們算好還是算不好,含混說道,“在宮里頭吃得飽,穿的暖,姑姑們也是極和善的。”
沉吟一聲,蘇瀧月看看伺候在賀青浣身邊不肯離開的丫鬟,婆子,很是為難,似乎下定了決心一樣,道,“妹妹,我有些姐妹間的體己話兒想跟你說。”
按道理,這時候賀青浣該屏退身周的人了。
但賀青浣卻好像不知道這規矩一樣,喝了口茶水,一臉期待倒看著蘇瀧月,眼神好像在說,“那你講啊。”
蘇瀧月看賀青浣如此不知情知趣,只好硬著頭皮說,“妹妹在宮里的時候,云姐姐和陳妹妹有沒有吵架。”
“該是沒有的吧。”賀青浣道,“云姐姐和陳姐姐不是表姐妹嘛,偶爾也許有些小爭執,一回頭就忘了。我也不清楚呢,我規矩學得不好,常被姑姑罰著繼續練,都沒空和大家玩兒呢。”
見她一派天真可愛,蘇瀧月生出些別的想法,諄諄善誘的問道,“對,就是有些小爭執,那你云姐姐有沒有跟你提過別人,譬如說我,或者蘇家?我家里的人都特別喜歡你云姐姐,我爹娘把她當成親生的一樣,我哥哥也把她當成親妹妹。”
她說“哥哥”這兩個字的時候,故意咬字很重,又拉的音稍長,充滿了暗示。賀青浣一下子就想起來了,云菀兒的確跟她提過,讓她以后出宮了,給蘇家的一個少爺報信,說是讓他等自己。
賀青浣想了想,才搖搖頭,“沒說呢。云姐姐自己也很忙的,她胭脂調的好,姑姑每天都特別給她開小課,額外的多教她怎么做脂粉。”然后,她扳著指頭道,“算算時間,現在云姐姐怕是規矩學得極好了呢,圣上看到云姐姐調出的那艷霞般的胭脂色,必然喜歡極了。”
蘇瀧月會暗示,她賀青浣也會呢。蘇家也不想想,云菀兒都被送進宮了,他們家竟然還敢惦記,真是膽大包天。
但看樣子,蘇瀧月只是稍微的晃了一下神,卻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觸,想來是根本沒聽明白賀青浣的暗示罷樂。
接下來,蘇瀧月怎么問,賀青浣都是油鹽不進的,只會裝萌扮可愛。
她今年才十二,加上今天是沐浴過后匆忙見客,根本沒打扮,看起來自然是又小又可愛
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都是懵懂,裝傻起來,別有一番天真童趣。
蘇瀧月只在心里大呼幾聲傻姑娘,卻奈何賀青浣不得,又坐一會兒,毫無收益,只好走了。
賀青浣等她離開,眉宇間染上一層霜色,叫姑姑取來自己的斗篷,裹上了便去郁氏那邊。
郁氏哪怕出門在外,還是不得閑,點著燈,正在寫著什么東西。
看見賀青浣進來,頭發還濕著,大半夜的在外頭跑,攬她到懷里,一摸手倒是很暖,才微微放下心,叫婆子拿來布斤,自己親手給她擦著。
賀青浣賴在郁氏懷抱里,把剛才的事情給郁氏講了一遍,也沒漏過之前在宮里云菀兒和陳虞蘭那檔子事兒,說道,“也不知道蘇家姐姐葫蘆里賣什么藥。”
郁氏道,“你放心吧,我會著人去查的,這事兒很不跟咱們家相干。”
有了郁氏的安慰,賀青浣才稍微放下心來。
就在這時,一個婆子走了進來,手中捧著個盒子,舉高過頭頂,笑瞇瞇的跪下來,道,“夫人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