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最近藥味彌漫,幾個大人也不出去了,但是,依舊少不了人接著機會,明里暗里打聽消息的,而且,其中有些人家,竟然不是打著賀家人生病,上門探病的理由來打聽消息,他們是怕賀家人真的惹惱了皇家,連累到自己,畢竟,杜家和之前的許多家,前車之鑒活生生擺在那里。
從理智上來說,賀家人覺得這樣沒錯,可是從感情上,輪到誰家,誰家就會覺得如此太涼薄了。
賀青江一直吊著半條命,也不說好,也沒有惡化到立刻死掉的地步,其實他更多的是外傷,可是,一個人如果心中沒有求生意志的話,得了病,比普通人更難治愈些。
這日早上,郎中燉好了藥湯,王氏親自端去,給賀青江喝。
賀青江被扶起來,靠在床頭的大仰枕上,藥湯喂到嘴邊,他也不喝。
“阿江,是不是嫌苦。”
王氏的話一出口,立刻就有丫鬟們捧來放果脯的小匣子,里面都是甜甜的果脯,郎中說可以跟藥同吃,不沖突的。
賀青江還是愣愣的,過一會兒,才脫口而出,“我喝了有什么用。我的腿,再也站不起來了吧。”
他可能終身癱瘓的消息,大人們并沒有告訴他,但是,身體是自己的,他的腿一直半點感覺都沒有——不是不能動,而是完全感覺不到自己還有腿。受再大的傷,會覺得疼,會覺得麻,會覺得腫脹,都是正常的,但是,沒有感覺,是不正常的。
趁著丫鬟們不在,賀青江偷偷的掐過自己,就好像掐在塞了棉花的被面上一樣,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王氏心里咯噔一聲,吃驚的望著賀青江,但她心里已經(jīng)在盤算,到底是誰對賀青江胡說了。
“不是我身邊的人,娘,難道我自己的情況,自己還不清楚么?”
“阿江,你現(xiàn)在只是受傷太重,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王氏掩飾的說道,“快喝藥,喝完了藥,慢慢就能下地走了。”
“是么?”賀青江癡癡的問道。
“是的。”
于是,賀青江死灰一般的表情里,似乎又燃起一丁點小火苗,抱著藥碗就喝下去了。
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的賀青浣,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拳頭。
可惡!可惡!
一種深深的無力和悲哀感,襲擊了賀青沛的心房。
因為哪怕賀青江已經(jīng)如此了,他們家還是不能接回賀青沛,因為,皇家很“寬容”啊,不會因為哥哥犯了錯誤,就波及到弟弟,賀青沛還是能“榮耀無比”的待在三皇子身邊,做那伴讀。
她已經(jīng)問過系統(tǒng)不知道多少次,系統(tǒng)都回答她,身為敗家系統(tǒng),嚴格意義上來講,這個系統(tǒng)的獎品,只能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不可能有生人肉,活白骨的神藥。也意味著,賀青江的病,靠她的系統(tǒng),是治不了的。
系統(tǒng)還告訴賀青浣,如果不是之前不是賀青浣給賀青沛吃過強體丹,讓他的身體素質(zhì)遠超常人,他根本沒機會吊著一口氣被送回家,大皇子可是讓人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打了他一百大板啊,普通人早就被打死了。
哪怕在現(xiàn)代,也基本上沒有誰徹底癱瘓之后,還能站起來走路的。
她悄悄的進來,又悄悄的回去了,當天晚上,便發(fā)起高燒。
賀青波因為太擔心賀青江,早在知道賀青江受重傷那天,就病倒了,現(xiàn)在又多了個賀青沛這個病號,賀家上空飄蕩的藥味越發(fā)濃重。
等賀家的幾個小孩兒病終于好起來,卻是第二天春天都過去了,差不多到了夏天。
賀青波已經(jīng)十四了,婚事還是沒有定下來。京里的人,大部分都在觀望,觀望皇家對賀家的態(tài)度。
皇家對賀家的態(tài)度太蹊蹺了,先是把人家的長孫打成了癱子,一句話都沒有,但卻留著人家的老二,繼續(xù)跟在三皇子身旁。這甚至讓他們對將來皇位的繼承人都產(chǎn)生了不同的猜測。
一清早,賀青沛面色嚴肅,交代丫鬟,“讓那木匠上門來,昨兒他送來的東西,我還是不滿意。”
丫鬟有些猶疑,賀青沛眼看十歲了,出落的越發(fā)好看,一張臉蛋如春之曉花,秋之水月,這么大年齡的女孩兒,又是漂亮的女孩兒,必須開始避人了,怎么小姐還是總間外面的男子,還是粗鄙不堪的木匠。
前兩次就算了,是小姐覺得那木匠送上來的東西不對,可是這一回,她覺得那木匠做的東西很不錯了啊,她看了都大呼精巧。
丫鬟還在猶豫,馬嬤嬤就自己做主,叫人去喊人了。
馬嬤嬤到底年紀大,人情世故比較通透,別說是見木匠這種小事兒,小姐做的再出格一些,又能怎么樣呢?千萬別又憋出病來,才是正經(jīng)。
不多時,那木匠就恭恭敬敬的到了,給賀青浣磕頭行禮。
他就是此前一直給賀家做拼圖,拼板的匠人,因為總是和賀家打交道,身上基本上被烙上了賀字,不過,他也的確沒從賀家少拿好處就是了。
賀青浣指著面前的木輪椅,說道,“我讓你改進的地方,大部分都改的很不錯,但是我試了試,斜坡防滑還是做得不太好,下面的輪子處,可以卡個小機關(guān),遇到斜坡,就會自動停下來。輪子上的機關(guān)直通扶手,只有扳動扶手上的控制器,才能夠繼續(xù)朝斜坡下慢慢走。最好,這控制器是雙開關(guān)的,一個在椅背上,一個在扶手上,只有一直摁著,才會起用。”
她說的復(fù)雜,那匠人也是聽得愣住了。
此前賀青浣讓她改的,無非就是在椅座下面加防震的隔層,放腳的踏板,儲物的盒子,以及能夠在側(cè)邊抽出一根木棍,用來支個小棚,遮風(fēng)擋雨,除此外,還能從一邊兒抽上來塊板子,再橫放過來,便又可以當小桌子用——上回再改,便是底座可以掏空出圓洞,恰巧放個馬桶在下頭,林林總總,前后這個叫輪椅的東西,改了有七八遍了,這一回,是真的難為到他了。
這比頭次賀青浣讓他做魔方的時候,說起那魔方的結(jié)構(gòu),還叫他覺得頭痛。哪怕賀青浣和做魔方的時候一樣,畫出來了結(jié)構(gòu)圖,他還是極難理解到底那是怎么回事,只能依葫蘆畫瓢的做,若是試過了不行,再一點一點的改,總有一個能撞上大運,出來賀青浣說的那種效果的。
一看那木匠的眼神,賀青浣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這個輪椅卻是等不了那么久。魔方這匠人差不多半年多才送來半成品,輪椅可不行。
好在,她對輪椅的控制器知道一些訣竅,說道,“你帶著你得用的人,搬到我家,十天內(nèi),必須改造完畢。”
木匠愣住了,十天?
“我會親自看著你做,指導(dǎo)你,不讓你盲目下手。”賀青浣補充一句。
那匠人立刻磕頭,答應(yīng)下來。上回做魔方,他其實很受益匪淺,自己后來私底下靠著魔方的原理,做出來一款桌面兒能轉(zhuǎn)動的小幾拿出去賣,每一張的價格都標成天價,但還是供不應(yīng)求,京里面好多貴族人家,現(xiàn)在都以有這小幾為榮,但掌握了核心技術(shù)的,只有他,連他的徒弟都不行!
馬嬤嬤縱著賀青浣,賀青浣的大丫鬟看不下去,私底下拉著馬嬤嬤,道,“嬤嬤,咱們小姐往后還是要嫁人的,現(xiàn)在二小姐那么好,婚事都定不下來,若是三小姐跟木匠廝混一處的消息傳出去,還有誰敢來提親呢。”
馬嬤嬤冷笑一聲,看著大丫鬟,“誰教你說的這話,你是豬油蒙了心么?連小姐們的閑話都敢編排,我看不是小姐們愁嫁,是你這浪蹄子心里思春了。天天好的不想,只念叨著野漢子。”
她話說的重,賀青浣的丫鬟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其余丫鬟們看不對,趕緊捂住了她嘴。
“把你那破嘴閉一閉,別仗著三小姐寬厚,就一天不是號喪就是胡沁。若這件事誰敢在小姐們前頭嚼舌根,別怪我不客氣的。”馬嬤嬤緩緩看了一眼室內(nèi)所有的丫鬟們,掀簾子走出去了。
以前在東海的時候,這些丫鬟們都是特別乖巧的,可是來了京城,賀家三番五次遭事兒,有些人的心思,難免會浮動。
但賀青浣做輪椅,是為了她自己么?顯然不是的,她是為了賀青江啊。
馬嬤嬤吐了一口氣,看來,她最近需要敲打敲打這些丫鬟們了。
賀青浣對下人們中間的風(fēng)云絲毫不知,她專門的跟木匠一起琢磨怎么改進輪椅。
木匠住進來后,賀青浣白天的五六個時辰,有最起碼三個時辰,都跟木匠們待在一起,半點大小姐的架子都沒有,甚至還親自上手。不得不讓人服氣。
只用了七天,她之前說的機關(guān)就做好了,那輪椅放在木板搭出來的斜坡上,上頭還放了快兩百斤的東西,也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耐T谀抢?一點兒也不朝下掉。直到一個學(xué)徒摁住了機關(guān),輪椅才開始朝下行,而且那機關(guān)越摁的力度大,就跑得越快,若防輕些,朝下行的速度又會慢起來。
一切都美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