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瞠目結(jié)舌,聽程母的口氣,她好像是來考察我的,把我當成未來女婿一樣考察。
這時,看著程母慈祥而又認真的眼神,我第一次感到心虛。我這可是在欺騙一個老人,一個可敬的老人,一心關(guān)愛女兒的老人,而且她還有著嚴重的心臟病,欺騙她讓我感到良心好像被什么給狠狠咬著一般。
意識到這一點,我竟然有點不敢看程母的眼睛了。
“小李,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小爽離開上海的原因,她告訴你了嗎?”程母慢慢問著我,忽然抬頭,歉意的看看女兒。
“我聽小爽說過一個大概,她不愿細講,她一提到這件事心情就特別沉重,所以我也就沒有追問過。”我緩緩的說道,思量的很認真。
“好,小爽這樣做就對了,那件事全怪她父親,都是她父親的責任,但她至少也得給他留點面子啊!”程母慢慢的說著,語氣充滿了愧疚和沉痛。
“那是三年前,那時候小爽剛從美國回來不久,老程就想撮合她和蘇明利--蘇明利你認識吧,就是去燕城找你們的那個,他是老程一個朋友的孩子,那孩子一直很喜歡小爽,老程也是個老腦筋,覺得自己跟老蘇是朋友,兩家又門當戶對,結(jié)成親家最合適,所以他也一直想讓小爽和蘇明利在一起。”
“因為這個,再加上當時南國集團已經(jīng)陷入了窘境,老程需要蘇家的幫助,所以小爽一回上海,他就催小爽跟蘇明利約會,蘇明利也常常去找小爽,但是呢,小爽這孩子脾氣倔的很,她對蘇明利沒那種意思,所以一直拒絕,一直不答應(yīng)。”
“就這樣,他們僵持了很久,集團的情況越來越糟,老程后來有些坐不住了,于是就想出了一個不是人的損招。”
“小爽回國后一直在集團里工作,負責集團金融這一塊,平常有很多應(yīng)酬。有一天,老程告訴小爽,中午集團要接待光大銀行一群高管,集團貸了光大很多錢,他們是來檢查資金流向的,小爽必須得好好接待他們。這本來是小爽的常規(guī)業(yè)務(wù),所以小爽沒起疑心,中午陪高管們?nèi)チ税貝偩频辏伤趺炊紱]想到,我也沒想到,那場飯局居然是老程和蘇明利一起給小爽設(shè)下的局。”程母說到這里,深深低下了頭,似乎本能的為程父的作為感到羞恥。
而我聽到這里,已經(jīng)把拳頭緊緊攥起來了,特么的,難道我前天的猜測是真的
“那天,老程提前告訴了倒酒的服務(wù)員,準備幾瓶一模一樣的拉菲,其中有一瓶是專門給爽準備的,酒里。酒里放了催晴劑,倒酒的時候,幾個服務(wù)員不停的穿梭,所以小爽沒注意,喝下了那酒。”
“好了!”我猛地打斷程母站了起來,心里燃起一股烈火,世上竟然真有這樣的父親,簡直禽獸不如!
程母被我嚇了一跳,呆呆的看著我。程爽也嚇呆了,她一臉委屈和恥辱,淚眼汪汪的看著我。
“夠了,楊阿姨,不用再說了!”我手指甲都摳進了手心里,壓抑著心里的憤怒說著。我真的無法讓她再說下去,聽到后面的內(nèi)容,我怕我會控制不住去找程父和蘇明利算賬。
“曉兒,你不用這樣,后來什么都沒發(fā)生,我那天吃了不小心吃了蝰魚片,我對蝰魚片是過敏的,我當時不小心吃的沒有察覺,后來藥效發(fā)作以后我被送進臥室,結(jié)果我身上也全起了紅疹,蘇明利在臥室里等著,但他怕我出事,沒對我怎么樣就把我送進了醫(yī)院。就那樣我逃過了一劫。”程爽嘴上說著沒事,不過眼淚卻直流,這件事顯然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創(chuàng)傷。
聽到女兒的話,程母全身也繃緊了,悲怒交織,這件事對她來說也是一場不堪回首的噩夢。
我們沉默了很久,最后還是程母出來岔開了話題:“哎,這件事總體來說就是這樣。小李,小爽后來不辭而別去了燕城,三年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我們,她是傷透了心了。哎,小李,阿姨就想知道一件事,如果你和小爽在一起,能給她幸福嗎?”
我嘴唇顫了顫,仿佛一個漩渦在我心里攪動著,我說:“能!”
“好,小李,只要有你這句話就行。不瞞你說,阿姨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老實可靠的孩子,阿姨也最喜歡你這種孩子。活了五十多年,阿姨看到無數(shù)人起起落落,到頭來,阿姨只有一條經(jīng)驗,你想知道么?”程母問著我。
“嗯,我想知道。”我很誠懇的回答。
“人品,小李,阿姨的經(jīng)驗只有這兩個字,人品,人品好者笑到最后。”程母簡潔的說道。
我真的很意外,人品好者笑到最后?可我的經(jīng)驗為什么完全相反呢?
“小李,你不相信對不對?這也很正常,我年輕的時候,也覺得被人發(fā)好人卡是最可怕的事。但經(jīng)過了這三十年,我才發(fā)現(xiàn)我錯了,這世上,的確有很多人品不好的人成功了,他們不擇手段,靠踩著別人的尸體上位,升官發(fā)財。如果從功利的角度看,他們的確成功了,可是,我一輩子當中接觸了無數(shù)個這樣的人,我知道,他們其實都很失敗,因為他們當中沒有一個是真正生活的幸福的。”
“小李,談到這,你也許以為阿姨是個老古董,抱著舊觀念不放。可其實,阿姨沒有忘記自己年輕時候的想法,一代代的年輕人其實都有著相同的價值觀,第一位是成功,第二位甚至第三位第四位才是幸福;不過呢,作為一個過來人,阿姨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這種觀念才是錯的,錢權(quán)地位這些東西,總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它們其實都是虛無,真正最寶貴的其實是你的家庭,是你自己,你的父母和妻子孩子。這個世上,有著太多的人為了那些虛無的東西而放棄了他們的家庭,但就我所見,他們最后沒一個不后悔的,有的人盡管嘴上死不承認,但他們心里都很清楚,自己一生走錯了路。”
“所以呢,小李,阿姨愿意把小爽托付給你。因為阿姨看得出你人品很好,阿姨剛進來時,你說你不恨老程,阿姨是相信的,因為你眼里的確沒有恨,一個人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阿姨閱人無數(shù),從沒見過有人能把自己的眼神完全掩飾起來,哪怕他再聰明再能干也不能。直到剛才,你眼里才有了恨,但你絲毫沒有掩飾,這就說明你是個表里如一的人,小李啊,表里如一是一個人取得別人信任的根本,單憑這一點,阿姨就可以相信你一大半了。”程母很感慨的說著。
我十分驚訝的看著程母,聽得出,她說的都是心里話。老實講,我并不像她說的那樣,認為她的話都過了時,因為我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永恒的東西,無論時代怎么變遷它都會不改變,所以,經(jīng)歷了人生風雨的老人,講的經(jīng)驗是很有價值的。
只不過,我就像程母說的那樣,價值觀里,成功是擺在第一位的。這是趙菀拋棄我以后我不知不覺發(fā)生的變化,我早就注意到,現(xiàn)在的我最常出現(xiàn)的幻想就是成功,想著能在趙菀面前炫耀,看到她后悔的樣子。
內(nèi)心充滿了這種浴望,這半年以來,我對愛情,對幸福早都已經(jīng)徹底無感了。再對照程母的話,我這才發(fā)現(xiàn),做這種感受不到幸福的人,的確是個錯誤的選擇。
“楊阿姨,你說的很對,其實人活著只有幸福才是最重要的,而幸福這種東西,只屬于人品好的人,因為你要想感到幸福,首先得問心無愧,良心不安的人永遠都不會幸福的,哪怕他們榮華富貴也不會,其次你得有一個和你相愛的人,這個人可以是父母,可以是配偶孩子,也可以是朋友;人嘛,畢竟是一種社會動物,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才是幸福感的真正源頭。”我淡淡的說著。
“好,你有這種觀念就好,小李,阿姨希望你能永遠記住這一點,無論什么時候都不會迷失。只要你能做到,阿姨就徹底放心把小爽托付給你了。”程母說著,拿起程爽的手放在我手里,然后把我們倆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小李,小爽,我的話你們都記住了嗎?”程母最后慈祥的看著我們說著。
“媽,我都記住了,你放心,我們會一輩子都善待彼此的。”程爽非常堅定的說。
“好。”程母很高興,又把眼睛移向了我。
“嗯,楊阿姨,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和小爽一輩子走下去,愛她,對她好。”我硬逼自己看著她的眼睛撒謊。
“好好!”程母仿佛如釋重負一樣,她繼續(xù)凝視著我,眼神變得更為溫柔。
“對了,小李,我聽小爽說,你們老板已經(jīng)在催你們回去,等你出了院,你就得回燕城?”程母忽然問。
“對,我來時請假請到初五,過了初五回燕城,不過老板突然打電話過來,我們照顧的那孩子得了腫瘤,她想我們了,所以我打算早點回去,出了院就走。”我認真的回答著。
“嗯,那你回去吧,本來我想讓小爽跟你一起走,但她非要留在上海;我是拗不過她的,只好依著她了。”
“阿姨,沒事,我不會在燕城待太久的,工作上我會妥善處理,盡快回來找小爽,等到一個適當?shù)臅r機我們就結(jié)婚。”我昧著良心誠懇的說著。
“是嗎?小李,你真想盡快跟小爽結(jié)婚?”程母眼前一亮問道,她有可能是頭一次聽到我們關(guān)于結(jié)婚的表示。
“對啊,我們早就有這個打算了。”
“好好!那實在太好了!小爽過年也26了,該結(jié)婚了!你知道的,我就這么一個女兒,我本來擔心她30歲都嫁不出去,我這個病又隨時都可能發(fā)作,到時候連外孫都看不見。你們有這個打算實在太好了,小李,阿姨真得謝謝你了!”程母抓住我的手兩眼放光的說道。
本來很尷尬的我聽程母這么一說,忍不住有些滑稽,原來天下的母親催起婚來都是一樣的,不管素質(zhì)多高都是那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