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早從二孬口中知道自家娃子在啞娘子攤上都干些啥,因此,即便他提說自己得做工,沒法照看人這個由頭都沒辦法。
所以,他還真應不了三兒這話。
那既然要帶二孬,怎么開口跟三兒說偏不能帶他呢?
現今自己正正當當在做工,帶著弟弟妹妹出門也不怕什么了。
可他上回攔著細妹不讓再去啞娘子那兒,其實是怕給人添麻煩。
阿元和豆子既不需要人帶,細妹去了反是占地方還白領吃食,他覺得這樣不好。
光是學堂里和街頭的其他小娃子,啞娘子那頭都忙得焦頭爛額,有些顧不過來了。
不然也不用非得再請達子他們來專門照看。
他得賣貨,忙的時候幫不上啞娘子別的,就想著至少不要再讓家里人來給攤上增加負擔。
但這話跟細妹解釋,她勉強能明白,說給三兒,他卻是難以理解的。
三兒到時只會覺得大哥看重二孬還勝過自己,寧愿帶二孬出門玩都不愿意帶自己去。
“不帶就不帶,我讓我爹、我奶帶我去。哼,反正我能去,你就去不了。我還能學認字,有花生豆和糖果子吃。等我再認得多了,我也去學堂,然后變成學堂娃子,我就能有糕吃。這么大一個,我一個人的。你就什么都沒有。”二孬從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哪怕就是在嘴皮子上,總要爭到贏。
三兒張張嘴,仍想反駁,可扭頭看一眼始終沒有表態的大哥,又耷拉了腦袋,不說話了。
大妹趕緊出來打圓場:“三兒,大哥是去那兒做工的,咱不去擾他啊。以后我和你二姐再多帶你出去,去看那貨郎擔著的好玩意兒。”
“阿元和豆子有個東西能吹一口氣就變出好多泡泡來呢,還會飛。大家說別處都沒有。我可以跟著玩呢。”二孬立馬就跟著炫耀起來,根本不給三兒任何平靜的機會。
三兒終于哭了,可憐巴巴的控訴著麻子,看起來傷心極了:“嗚嗚……三,三姐說,說那兒都是小娃子,那為啥別的小娃子……嗚……都能去,我,我就不能呢?我,我又不會不聽話啊……”
二妹皺了眉:“你這哭什么?大哥不就是不讓你去那里玩?再說那里也不是正經玩的地方,是大哥做工的地。是不是現在家里才過得好一點兒了,你就不懂事了?要是因為你,啞娘子阿姐不要大哥了呢?那咱家里就又連米都沒得吃了——”
“二妹!”麻子出聲嚴厲打斷了她后頭的話,扶了扶額,深深后悔自己一時心軟,就留下了二孬這么個不是一般能挑事的。
“哎呀,三兒,菜市街那里鬧哄哄的,你去了又不能到處走,一點兒都不好玩的。趕明兒二哥帶你去老坑抓牛角蟲和金殼郎,那才叫好玩哩。”小二接了麻子的暗示,忙抓緊哄道。
“我,我沒有……想吃,我就是,學,嗯學字,就是想去看……嗚嗚……我不去,我不去了……嗚嗚……”三兒整個都崩潰了,話都說得顛三倒四的。
細妹自小跟三兒處得最多,雖平日里也有點煩他,但真到這種場合,她還是會覺得難受。
猶豫了半天,終究開了口:“大哥,你就讓三兒去一回吧……我可以遠一點在邊上看著他的,我不過去。等他到那兒曉得學字不好玩了,就不會再想跟著去了。”
麻子想想確實不讓三兒去是不太成了,他總歸會一直惦記著,不如就像細妹說的,等他自個兒覺得沒意思不想著去了才好,便點頭同意了。
哭唧唧的娃兒在二孬萬分嫌棄的表情里終于破涕為笑了。
時間倒回江村那頭,馮時夏在教完幾個孩子常規都怎么比拼玩陀螺后,便任他們自主開發和探索例如誰能在門檻上轉陀螺轉得更久,甚至還有誰轉的陀螺不會被黑豆打斷這類稀奇古怪的操作去。
她在一旁收拾著要帶去老人院子的東西,突然從包里摸出來一包幾個黃黃的小東西。
在路上被擠壓折騰一路,那模樣已經更凄慘了,皮上都已經透出些水樣來。
正是胖大姐家的孩子塞給自己的枇杷。
“阿越,過來一下。”
“嗷,我就來,夏夏。”
小奶音剛落,堂屋那頭就噔噔噔跑過來五等身的小家伙。
“喏,這是[小榆]他們給的枇杷,你拿去跟[二毛]他們分一分吧。”馮時夏自己沒留,直接把五個枇杷都拿給了小孩,“認識這個嗎?吃的時候要先把外頭這個皮撕掉,然后里頭還有籽,是不能吃的,要吐出來。哦,對了,籽不要扔了,都收回來留給夏夏啊。”
任何水果種子在這里可都是有收集價值的。
說不好除了一片櫻桃林,她還能給小家伙留一片枇杷園呢?
“夏夏,還有五個哩,你吃過啦?”于元已經能很快反應過來六以內的數字,當下就發現這果子比他們四個小娃子的人數要多一個。
馮時夏搖搖頭:“這個果子還沒有很熟,應該會比較酸,夏夏不想吃,你們分了吧。你們要是嘗了點味道后覺得也不喜歡的話,那就也別吃了。”
說來也奇怪,上回她吃小家伙給的那一包話梅時不知吃得多歡,現在想起枇杷的酸,卻又受不了了。
于元點點頭,捧著紙包就出去了。
馮時夏有點好奇多出來的一個小孩會怎么安排,挪到中門邊去聽了聽,結果最后大家商量了又商量,還是決定留給明天下午就要從學校回來的“學委”。
竟還要再放一天啊……
真不知道到時小孩看到一顆皮肉都已經模糊不清的果子時會有什么反應。
枇杷果然酸,幾個孩子被酸得哇哇叫,但估計是這季節難得有汁水豐沛的新鮮果子,終究沒人舍得不吃或扔掉。
最后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捧回來還帶著新鮮口水的十幾顆形似巧克力豆的種子,拍著胸脯保證等明日定會把剩下的幾粒也收回來。
馮時夏囧囧地伸手接過,不敢表露出一點嫌棄的意思。
暗暗提醒自己下回定要把話說完整,比如洗一洗再拿給她什么的。
不過,看著手里一顆顆的種子,她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來不及抓住的畫面,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被自己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