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娃子才多大啊，可能兩年前還等著過年爹娘稱肉買糖呢。

　　就是這般才更令人刮目相看。

　　他從來沒見過這娃子的男人，也沒聽兩個小娃娃提過爹，他們母子三人每回出門時連屋頭的雞鴨崽都得帶上，也不知是個什么情況。

　　馮時夏可不知道自己在趕車大爺的心中已經打上了“寡婦”“后娘”等可憐標簽，付錢下車后就直奔城門去了。

　　這次她帶了果丹皮，沒打算現在賣，唯二的兩包都是要送給城門的守衛們的，算是履行自己在心中定下的承諾。

　　可這回小衛兵卻怎么都不肯幫她轉交了，定要她等在內門旁親自跟他們頭頭說。

　　馮時夏理解這些兵士的想法，同樣不想讓他們為難，支攤不急這一時片刻的，依言就等了。

　　孟大勇過來時見的便是巧笑倩兮的嬌顏女子正跟身邊兩個頂著相似的寬大帽冠的小娃娃不停比劃手指。

　　兩個孩子同樣伸出手邊嘀咕邊回應，似乎是在算些簡單的數。

　　就這么點子空當，啞娘子都不肯浪費，認真地教授小孩，她家的娃娃不伶俐才奇怪吧。

　　好幾回見著這倆娃子已經能幫著簡單地賣貨收錢了。

　　不知為何，他看著這一幕心底莫名就有些柔軟，連緊蹙的眉頭都不自知地舒展了。

　　馮時夏在余光瞥見高大的身影出現時便停止了跟倆孩子的算數游戲，下意識挺直脊背直視漸漸逼近的人。

　　這人是兵士、軍人，還不是普通的大頭兵，不知算什么級別。

　　骨子里帶著的敬畏感讓她不由得身體有些緊繃。

　　于元和小豆子卻沒這種感覺。

　　要說之前可能還有些害怕高高大大、面容嚴肅的陌生人，可這個大哥哥他們都見過好多回了。

　　他們知道對方不是壞人，反而還會幫他們打壞人，于是，再沒有害怕了。

　　因此，一見著來人，倆人先于馮時夏就嘰嘰喳喳開了。

　　“大哥哥，你前兒怎么沒來呀？”

　　“大哥哥，我們等你好久都沒等到呢。”

　　孟大勇聞言身子一僵，垂眸掩飾片刻后才疑惑地看向馮時夏。

　　馮時夏倒是一聽就明白倆孩子想說什么，可她哪知道他們還記著那一出呢？

　　只人家又不是他們仨的保鏢，人民公仆，要管的人多了去了，自己哪有臉跟人家問這個？

　　打個哈哈便想把事情揭過，誰知倆孩子卻不依不饒了。

　　“大哥哥，你沒聽到我和豆子吹叫子嗎？好響的。”

　　“我們吹了好久，你都沒來啊。”

　　“是前日下晌你們回家那時候？怎么想起吹叫子了？”孟大勇想到那天的情景，神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我們又碰到壞人啦！他們一直跟在我們后邊，夏夏說壞人想把我和豆子抓走呢！”

　　“他們好壞的。我和阿元就想起來上回一吹叫子，你就帶好多大哥哥來抓壞人了，我們就吹叫子了，想讓你聽到。可是，你沒來呢。大哥哥，你是不是沒聽到啊？”

　　明明是驚險萬分的情形，倆孩子卻莫名顯得格外興奮雀躍，這哪是正常孩子該有的反應啊？

　　馮時夏頓時滿臉漲紅，尷尬得恨不能立時原地消失。

　　孟大勇倒沒注意那么多，此時全副心神都掛在了“壞人”這兩個格外刺耳的字上。

　　他是真沒想到，當天自己那些不好的預感竟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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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后來你們有沒有怎么樣？有沒有被打？壞人是誰趕跑的？”

　　孟大勇心中涌起了濃濃的愧疚，幾乎快把他淹沒，即便這母子三人如今好好地就站在自己面前，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他仍舊不免慌張和焦急。

　　明明他當時都聽到了哨音，明明他感覺到了什么，怎么就不下定決心追上去查看呢？

　　簡直不可饒恕！

　　馮時夏忽然感覺周身的空氣被凍住了一般，不知道孟大勇在氣些什么，表面上大氣不敢出，眼觀鼻鼻觀心地任倆孩子自圓其說去，實則偷偷往前挪了兩小步，牽住倆孩子的手隨時準備拽到身后。

　　“沒有呢！夏夏好厲害，就這樣，就這樣一下站起來，拿起棍子把壞人都嚇跑了！”小豆子挺著小胸脯努力學著當天在騾車上馮時夏的英姿，表情里滿滿的自豪遮都遮不住。

　　“夏夏還給了我們一包灰的，說要是壞人來抓我們，就扔到他們眼睛里，讓他們看不見，變成瞎子。夏夏還教我們打壞人了，我還跟江澄學了呢，江澄也很厲害的，我們村里的小娃子他第一厲害呢，大家都不敢跟他打架……”于元更是仰頭沖孟大勇絮絮叨叨地連說帶比劃。

　　孟大勇說不上哪兒不對勁，這專門沖著啞娘子和倆娃子去的人，就那么被啞娘子一嚇就跑了？

　　聽倆孩子的口氣，這是連打都沒打起來。

　　不戰而屈人之兵？

　　如今的匪道都這么不堪了么？

　　不是他看不起啞娘子，實在這個女子膽子是不小，力氣可真的不大。

　　“你們確定他們是壞人？不是路過的？怎么知曉的？”

　　這話問出口，孟大勇又覺得自己有點傻，要不是壞人，還能真跑掉？

　　“他們在那個很高的屋子那邊就偷偷看我和豆子了呢，然后我就跟夏夏說了，夏夏抱起我們跑，然后他們還跟在后頭看呢。”

　　“他們肯定是看到我和阿元的新衣裳和新鞋好，就想要了！可這都是夏夏給我們做的還有買的，我們才不會給他們呢，哼！欺負小娃子的大人就是壞人！”

　　“夏夏說他們是想抓我們。小娃子可以賣錢，石頭的姐姐菜丫就被賣了呢。娟子姐還說賣了就回不了家了，再也見不到爹娘和哥哥姐姐們了呢。不過我不怕，大哥和夏夏都告訴我怎么回來了……”

　　孟大勇從開始越發嚴肅到后來面色古怪，還得安慰自己：小孩子嘛，說話本來就是想到哪說到哪，自己再繞回來便是。

　　“夏夏抱了你們跑后來呢？”

　　“后來，后來就見到阿誠哥哥啦。”

　　“再后來呢？壞人呢？”

　　“再后來就夏夏和阿誠哥哥帶我們去那邊的門了，找了好兇的那個阿叔，有個眼睛不好的那個，夏夏給了他糕，我們就出來啦。”

　　“壞人不知道呢，夏夏不讓我們往后面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