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娘子，你如今錢也賺不少了，別小氣，多給家里孩子吃點肉嘛。不然怎么也不能到這會兒才知道羊沒有上門牙啊。”
“啞娘子，你知道豬有多少牙不？”
“哈哈哈，肯定不知道。沒聽剛小崽子說嗎，他們家以前啥都沒養(yǎng)過的。”
“啞娘子，那你知道雞是從蛋里出來的不？”
……
越來越多人參與到這一打趣的話題里，馮時夏真的尷尬到腳趾都摳出三室一廳了。
她作為21世紀的現代青年，來這之前已經長期生活在城市，跟羊的交集，有久遠記憶里田野山坡上的一個遠景，有廣告里的牧場圖，有案板上的鮮紅的肉塊，除了這些，就是動物園偶爾能看見的幾道過冬身影了。
她連《動物大百科》都沒有認真閱讀過，哪能知道羊沒有上門牙呢？
不，她哪能知道還有動物偏偏只沒有上門牙呢？
或許那書上都不會說到這么細呢。
馮時夏的羞窘和不自在第一時間就被身旁的于元敏感地捕捉到了。
他還能感受到大人們語氣中的譏笑和嘲弄，跟他以前被村里的小娃子圍著指指點點的時候一樣一樣的。
夏夏會難過的。
意識到這一點，他立刻像以前豆子保護他一樣張開雙臂擋在了馮時夏面前，沖那些大人逐一反駁：“夏夏給我們吃肉了，好多肉，特別特別好吃。還有魚，還有青殼爬，還有泥翹，還有小牛的奶，你們才沒吃過呢。你才不知道豬有多少牙呢，你才不知道雞是從蛋里出來的呢，夏夏全部都知道。”
一眾大人都被這個跟母雞護雛似的小孩兒噴懵了，一時都沒人去細究里頭亂入的什么“小牛的奶”。
不過，看小家伙這么護著自家的娘親，大多數的男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再開馮時夏的玩笑了。
小豆子眼珠子一轉，瞥一眼周圍還沒散開的大人，上前拉一把于元，自以為小聲地說起了悄悄話：“阿元，他們剛剛那么笑話我們，肯定是騙人的。大人可會騙人了，我們別信他們的。怎么會一直不長牙呢？只有很老很老的人才會沒有牙了。小白還是羊崽崽呢。等我們回去看小牛，小牛如果有，他們就是騙人的。”
尹云松先還聽得一臉興味，大人可會騙人了？別信他們？
可不就是么？
大人心里的彎彎繞繞多了去了。
這崽子挺機靈的。
不過，等聽到下半句，他就一腦袋漿糊了。
小牛有沒有牙跟小羊崽有沒有牙，以及大人有沒有騙人之間到底有什么關系啊？
崽子果然還是崽子。
“小崽子，放心吧，你再怎么看，你家小牛肯定也是沒有上門牙的。”
“我們可不騙人。你家娘那么聰明，我們哪騙得了啊？”
“你騙人，小牛能吃那么硬的草，肯定有上邊的牙的。”小豆子鼓著眼睛就是不信。
“牛沒有。”有人逗小孩逗上癮了。
“你騙人，哼，就是牛沒有，小牛也會有的。”小豆子一扭臉，反正不聽。
“牛都沒有，小牛怎么會有呢？”那人試圖講道理。
“豆子，牛確實也沒有上面的門牙。”尹云松覺得自己再不說話，今兒就沒法結束了。
而被護在倆孩子身后的馮時夏聽到這一句，瞬間又無語了，牛也沒有上門牙？
她現在真感覺其實自己才是文盲。
幸好他們沒養(yǎng)小牛崽，不然笑話鬧得更大了。
不對，他們有“小牛”啊……
她當時知道倆孩子給母羊起的是這個名字的時候幾乎也是崩潰的。
好好的羊，非給它起名叫小牛，母羊本羊能同意？牛族能接受？
她有試圖讓倆孩子給改個名字的，但是，倆孩子就認定了這個。
簡直是一意孤行、強羊所難。
她也沒有辦法……
“還說你們不是騙人？因為小牛不是牛，小牛是羊啊。”小豆子一臉“你怎么這么傻”的表情叉著腰，自覺拆穿了大人的謊言，神氣極了。
圍觀的眾人下巴再次掉到了地上，為這個小崽子的神奇邏輯所折服。
“小牛真的不是牛的，小牛是小白的娘，是只大羊呢。它的頭跟小牛一樣黑黑的。”于元也站出來為好友助威。
等下巴還沒撿起來的眾人消化完第二句話，醫(yī)館里又是落針可聞。
一個個都定住了，病都不看了，就跟被點了穴似的，嘴也徹底合不攏了。
尹云松正起身呢，就這么弓在半空了。
“咚！”
秦艽一愣神的工夫，秤尾一沉，秤砣從秤桿上滑落到柜臺，差點把客人的手給砸了。
“噗！哈哈哈哈哈——”
“哎喲，你家怎么這么好玩啊？你是打算把我們都笑死嗎？一只羊起名叫小牛？虧你們想得出來。”
“小崽子，快別說話了，我肚子真的要不行了。你們說這個是不是就為的給你們小艽哥哥多賺點藥錢啊？”
“啞娘子，真有你的！”
“真是絕了！”
“我看這只也別叫小白了，叫小豬就挺好的，白白胖胖的，多貼切！呵呵呵呵呵——”
“這一趟的診金一點沒白給啊，太值了。比看戲還有意思。”
“小艽醫(yī)師，下回啞娘子再來你們醫(yī)館，你可得叫人去喊我一聲啊。”
……
馮時夏覺得不能繼續(xù)在這兒耗下去了，否則，搞不好自己什么時候就會爆炸。
這一回回的，刺激太大了。
只是，自家的孩子，怎么著都輪不到別人來說嘴的。
再說了，就一個名字而已，能說明什么？
一只羊叫“小牛”又怎么了？
農村不少孩子不也叫“二狗”、“牛蛋”、“虎子”什么的嗎？
說不好你們長輩或祖宗都有叫這個的呢？
咋不笑笑自己呢？
她嘴角揚起一個標準的微笑，拉著倆孩子的手沖各方向的圍觀群眾點頭致意。
他們倒是還想看熱鬧，自己可不奉陪了。
醫(yī)館開口戲謔的人見啞娘子大大方方的，一點都不為意的模樣，自己反而不自在了起來，紛紛側身避開了啞娘子的視線。
馮時夏的心思也沒再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拿了藥方，帶著孩子就去柜臺找藥箱小童抓藥了。
于元和小豆子卻不懂為啥他們說贏了，大人還反過來笑話他們，只覺得大人太會耍賴皮了，鼓著腮幫子都有些不高興。
馮時夏以為他們是被某些話刺激了，但當下也沒有安慰兩人的法子，只能戳戳他們的氣鼓鼓的小臉蛋，玩笑般地將倆孩子的注意力轉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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