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以前，方氏這么說于平也就被說服了，可今兒自己明明白白看到娟子換了六個雞蛋和一斤多肉回來。先不說蛋了，就換的肉加上阿長早上帶的半斤，最起碼做兩碗扎實的肉菜足足的。要是還添別的，弄三四五六七八樣葷菜都是使得的，端看個人能耐。
現在桌上頂多半斤來肉，這少了一多半，當誰傻子呢？
“別給我說別的，趕緊再整兩個肉菜。雞蛋給娃子吃了就吃了，這個我不說你，只上桌的菜那份不能少，再拿四五個炒一盤出來。”于平很不耐煩道。
“你發什么瘋？沒肉哪來的菜？拿啥做？有本事讓你侄兒再買個十斤八斤來啊，我保管讓他們吃個夠。你沖我發火？我好心幫你于家侄子操辦席面還做錯了？一分好沒得著倒貼了油鹽醬醋糖，光柴火都燒了我兩大捆，還得被你甩臉子？我這忙活得沒歇一口氣是為的誰？”方氏被于平理所當然的態度激怒了，攥起灶臺上的抹布就往于平身上摔去。
“你想鬧是不是？給你臺階你不下，那你出去鬧去，鬧！讓大伙看看，你是怎么做人嬸子的？人阿長米面菜肉蛋，哪樣不準備得齊齊的？只多不少。你呢？你剛說啥？一根柴都要跟阿長算？你這是做嬸子的樣兒？我是不做飯，可你當大伙瞎呢？半斤肉還是一斤半肉我能看不出來？阿長能看不出來？外頭哪個看不出來？你這就是讓村里人看我于家笑話！”于平忍無可忍地指著方氏低吼道，說話間就要把方氏拽出灶間。
方氏被暴怒的于平斥責得心驚肉跳，但仍佯裝鎮定般地堅持辯解：“哪，哪有一斤半，哪個說有一斤半？是不是那死丫頭說的？她個小丫頭片子看得準啥？她說她換的肉有一斤？你腦子掉茅坑里啦？你拿30文去外頭換回一斤肉試試？”
“你還不認是不是？哪個說？還用人說？阿長和我都知道，我們是親眼看見娟子換回來一斤肉和一提禾草裹的雞蛋的……不，還不止一斤，光娟子換回來的那塊得有一斤半、兩斤了。”于平瞇了瞇眼道。
“你胡說，哪來的一斤半，兩斤，那塊肉頂多一斤三兩。”方氏瞪大了眼怒道。
“承認了？那一斤八兩的肉你做了有半斤嗎？你哪來的臉昧下阿長這點東西，啊？他昨兒還巴巴地送來那么些稀罕的菜，就指著咱這唯一的親叔嬸幫一把。你這倒好，我看你以后咋見大哥大嫂！”于平重重甩開方氏的手失望道。
“你可別嚇唬我？什么見大哥大嫂？好啊，你個方平，咒我是不是？是不是就盼著我死再娶一個新鮮的？你好狠的心啊？當初是哪個死活要娶我的，要不然我能跟了你這沒出息的？我早嫁到縣城做富家太太去了！現今還用得著為這一點肉跟你掰扯？想讓我榮仔跟后娘？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方氏起先還穩得住情緒，說到后頭，簡直就跟自個兒被于平害得真的明兒就要蹬腿了似的，音量再也控制不住。
“阿長他二叔？咋啦？出啥事啦？有話好好跟弟妹說，兩口子千萬別置氣。”外頭傳來李全林遠遠的一聲詢可。
于此同時，于小榮抱了一個碗跑了進來，嘴邊還油乎乎的。他把還殘留了一點肉屑的空碗直接遞給方氏道：“娘，我都吃完啦，你再給我盛一碗。”
“讓你娘盛啥？”趕在方氏阻止前，于平便開口可，哪怕答案顯而易見。
“肉啊。娘今日煮了肉，我還吃了兩個蛋，娘讓我一個人偷偷的在睡屋里吃。哼，小傻子不給我好吃的，娘也不給小傻子吃肉。”于小榮如此道，表情甚是解氣。
話音剛落，于平就把碗奪了，拍到一邊，本想抓著兒子揍一頓，可念及今日還有客人在，最終只是瞪了人一眼：“再有一次我聽你喊‘小傻子’，你就一個月別想吃肉。你先出去呆著去，別碰堂屋的菜，等會吃飯了才能吃。”
說完看著人不甘不愿地出了灶間，他才轉頭陰沉著臉跟方氏道：“你就這樣教娃子的，啊？今兒這么多客人在，你還讓他捧著碗先吃飯？就專門讓人看咱家笑話呢？剛不是說沒肉了，這肉又是哪來的？還不給阿元吃？你教的？我現在是真后悔——”
沒等于平說完，方氏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炸了：“后悔啥？姓于的，你敢！不就讓小娃子提前吃一口么？這就咋了？你當哪家不是這樣的呢？人家也是躲著你沒看見罷了。這是你親兒子，我給他吃塊肉你還怨我？是，我是另外留了些肉，那又咋了？三娃子上桌能搶過哪個大男人啊，你當現在是家家都的什么好日子，你自個兒不顧著難道還巴望人替你緊著孩子？哪家不缺肉吃？我這是為的誰？為的我自個兒嗎？”
“你為榮仔就應該？教得他這么沒規沒矩！自你嫁到我于家來，我于平缺你一口肉吃了？咱家缺不缺這一斤肉，你說？！咱家的錢我都歸了你管，我對你還不好嗎？村里有幾個這樣對媳婦的？你現在是在折騰個啥？趕緊把肉拿出來做了，今兒這出就算過了，有外人在我就不跟你計較。別說榮仔一人全吃了，你要是說他能吃一斤肉，那你就去買。買不到你就把家里的銀錢全給我交回來，回你那娘家再嫁哪個富戶吃肉過好日子都由得你，反正是我于平沒出息不是？”說完，也不管方氏什么表情，徑自拿了些碗筷就出門了。
方氏可氣極了，但又不敢真的出門去跟于平鬧。雖然本來關系再好的親戚間都有私心，人人心里都想為自家多扒拉，但這事要放在明面上，就是自己不占理，就是會被指著鼻子唾罵的。
那么她能真摔了手包袱款款回娘家？當然不能。
不說自己給于平生了兩個娃子，舍不舍得，她都一把年紀了，再嫁除了四五十的老鰥夫，還能嫁著什么好人不成？而她可是憑著家里多塞了好些銀子給媒婆變著法子謀劃才嫁進于家這個江村當年數一數二的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