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啞娘子確實跟一般婦人不同,當得起一分稱贊。只是——”
“怎的?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屬下不知該不該說。”
“不該說就別說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大人,您,有沒有覺得啞娘子有些,嗯,特別?”
“又聾又啞卻能把買賣做到這樣,是挺特別的。”
“……,大人,屬下說的不是這個。”
“那你說的什么,不要繞彎子。”
“好的。屬下覺得啞娘子一個鄉野婦人,本來能識字就很不一般了,可她還是個聾啞的,聾啞人想識字豈非難事?而且誰會教一個普通的聾啞女子識字呢?另外,今日屬下還得知,啞娘子好像忽然又不聾了,可以聽到聲音,卻只能聽懂一些簡單的話,稍微復雜一點又聽不懂,這又是為何?還有,屬下也不是眼紅,啞娘子這個人腦子里的東西未免太古怪了些,想法總是跟常人大不相同。那攤上的買賣從規矩到展示都奇奇怪怪的,她家娃子也總喜歡戴些奇怪的物件,她想的玩意兒也是奇怪的,那啥紙塊玩法以前就沒見人玩過,做的吃食也都是不一樣的,如今又弄出這些個復雜的記號,大人,您難道真的就沒有任何懷疑嗎?”
“啞娘子不聾了?”
“是的,大人。很奇怪吧?”
“不奇怪啊,我們也不知道啞娘子是不是從小就聾的,如果只是一時傷了,這會兒慢慢恢復了聽力就很正常了。至于識字,我家女兒也是從小識字的,女兒家家只要有人教,會識字也不奇怪。那些想法就更不奇怪了,有的人生來就腦子活泛,奇思妙想很多。如果人人都是一樣的腦子,想的一樣的東西,這世上還哪來那么多好吃好玩的?我們可能還都在住茅棚呢。”
“……,大人,啞娘子怎么能和小姐比呢?您們生活在郡城、州城,讀書的人多。像我們縣城這種小地方,男娃都不可能盡去讀書,一個村里更是基本都只有幾個娃子去學堂的。村里的大人都沒有多少識字的,像啞娘子這樣的女娃哪怕聽說正常,都不會讓認字的,更別說她這樣聾啞的了。大人,所以屬下是覺得,啞娘子的身份應該很有問題,不然怎么會突然就出現在這縣城,一個村婦,又哪來這么好些手藝呢?還不是一樣兩樣。”
“唔,你說的似乎有道理。但如果她家里有個讀過書或者能認字的慈愛的父親,她也能認字就不難理解吧?而且從現在她能聽到的這個結果來看,很可能啞娘子不是天生耳聾。再者,我以前聽過廚藝一道,有天賦的和常年鉆研的大多是一通百通,會做幾種零嘴并沒有什么,而且她用的都是最尋常的材料,并無什么特別。她做的買賣掙的錢不算少,在錢財方面謹慎些不足為奇。最主要的是就算她的身份有些蹊蹺,可她平日就是帶著孩子賣賣東西,旁的什么都沒做,沒處心積慮接觸什么人,更沒到處打探什么消息,連集風樓都很少靠近,你怕是過慮了。嗯,你都說了,漁陽縣是個小地方,那又能有什么人會瞧上這兒呢?”
“……,大人說得是。”
薛進雖是這么說,但他心里琢磨著。啞娘子接觸了小趙屠戶,而小趙屠戶不是跟大人您有關系嗎?另外跟啞娘子牽扯不清的還有好幾位城衛隊長、秦醫師和齊船主,這哪是一個尋常村婦會做甚至做得到的?就是讓她們想,她們都沒那個膽子。
不過一則啞娘子除了這些,確實別的動靜都沒有。二則大人說的有蹊蹺或許是指她娘家身份不尋常的意思,這樣會認字或是旁的甚至想法異于常人都能解釋得通。三則他手里也沒有什么別的證據,全部的這些都是猜測,今日特意跟大人說一聲也是提個醒,并不是真的想把啞娘子怎么樣。如果啞娘子真有問題,大人自是有法子查明真相。
現在,就這樣吧。
“那你就先下去吧,也早點回去休息。”
“是。”
這邊的聲音剛平息,縣城另一處又響起幾道冷硬的聲音。
“真是廢物,這樣都能讓那啞巴翻盤了?”
“都是些沒腦子的,能有什么用。”
“誰能想到那啞女還有這種手段和心機,提前就做好了準備。”
“可惜了,下次再想用這招怕是都不行了。早知道還不如不讓這婆子去鬧了,白白浪費了這么好的法子和機會。”
“要我說,還是沒見過世面的膽子小,要是早去了集風樓后頭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不然打死不認,總歸都有一線生機。”
“哪怕最后腿腳好點,薛隊讓走的時候麻溜點,也不至于前功盡棄。”
“嘖……難不成真的老天都在幫菜市街那個?”
“老天不老天的先放一邊,下午菜市街那邊一散他們就去了萬壽醫館,秦醫師又是親自出來的。什么沒關系,當大家都瞎呢,那關系真真的比哪戶都牢著呢。我看,還是算了吧?”
“齊康那頭據說也是三天兩頭去那攤上的,這位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哪個敢惹?”
“那……從長計議吧。”
一聲悠長的嘆息從窗戶縫里鉆出,被春日的和風裹挾著往街巷四周飄蕩開去,附在過路人沾染的塵土上頭,帶入千家萬戶生根發芽,結出千萬種的歡喜憂愁。
馮時夏看著天邊橙紅的晚霞和即將沉入地平線的“大燈泡”,心里直打鼓,她擔憂的不是縣城的事,而是今天返程晚了快一個小時,村里那頭會不會出現什么新變故。
倆孩子卻都心大得很,什么都沒想,忙著跟腿部去了木條后反而有些不適應的[白菜]聊天去了。
可能是有了上一次更可怕的被打劫的經歷,這回的事情雖然聲勢浩大,但除了聲音大且雜亂了些,大家都沒有受到什么實質威脅,他們看起來都沒受什么不好的影響,反而因為這幾只剛剛在醫館里的表現,心情稱得上愉快。
馮時夏給倆孩子松了松脖頸處系的帕子,帽子也拿下了讓他們吹吹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