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啊,奶跟你說啊,以后讓小鳳和小慈跟你一起去給那嬸子幫忙好不?就是拔個草、采把花和蘑菇的事,你姐年紀大力氣大,不耽誤屋里的活計干得肯定也比二毛多,你去說說?”孫老太瞇眼剝著一個煮雞蛋,對依在腿邊急不可耐的貴寶探問道,偶爾用指甲剔出一點黏殼的蛋白喂給一旁巴著條凳的貓娃。
“啊?大姐二姐也想去幫忙啊?”貴寶本來想應下,可忽然想到嬸嬸不能被別人知道呢,雖然是自己姐姐,可經過鐵蛋的事,他可不敢再隨便答應事了,“我要先去問問的。”
“哼,自個兒屋子里一堆活都做不完,還要去給外人干。”江小慈撇撇嘴,狠命地掃著院子里的塵土,揚起漫天的灰。
“咳咳……”在灶屋前理菜洗菜的江小鳳被嗆了個正著,忙揮揮手阻止道,“小慈,輕點,進菜盆里了。”
“唉呀,小鳳姐,我這兒干了一天的活了,可不像你似的閑著啥也不用干,手都快抬不起來了,哪里還知道輕重,”江小慈夸張地搖著胳膊甩,又撅嘴道,“還有,我倆隔這么遠,哪就飄那里去了。真進了灰,你就再多洗一回唄。”
“個死丫頭,就讓你干個拔草摘花這樣輕省的活,你這擺臉子給誰看哪?不掙錢全家喝西北風去啊?多洗一回?多洗一回你是中意挑水是吧?行,那你就把灶屋缸里給挑滿,那菜你去再洗一回。”孫老太將手里攥的雞蛋殼猛地就砸了過去,散在剛掃過的地上惹眼得很,接著她又轉向江小鳳,“你也是,我怎么跟你說的,讓你顧著寶兒的身子,旁的不由你管,你非湊上去干啥?還不給我過來,這雞蛋我剝煩了,你過來剝!”
“啊,哦,奶,你放著,我來。”江小鳳唯唯諾諾地應聲站起,往衣擺擦了兩把手,就往堂屋去了。
“掙錢,掙錢也不是給我的,掙錢我和我哥也沒碗白米飯沒塊肉,我弟也沒得個雞蛋吃。掙錢干啥?吃糠咽菜就挺好的。”江小慈將手里的笤帚扔到角落,直沖沖往那菜盆去,往里猛加了一瓢水,菜葉都快給她搓爛了。
手里剛接過她奶剝好的整顆白生生雞蛋的江小鳳眼神游移著,猛低了頭,不敢往灶屋那邊看。
“你還有臉說?!你給這個家掙過一文錢了?就是家里的糠菜那也是我和你爺一口口從地頭從別個嘴里搶回來的。你以為就你爹和你哥做的那點子活計就能養活你們這好幾口死懶的這么些你年了?喪了良心的,見天就拿寶兒說事。寶兒才幾歲個人,比貓娃也就高不了兩個頭,至少現在給家里掙回好幾十文了,白米都夠買一斗,任他自個兒放開肚皮吃了。這些天寶兒從外頭拿回的吃食,哪樣貓娃沒得著?你自個兒說說,你有啥臉說這話?”孫老太叉著腰就指著江小慈開噴了。
“寶兒哥哥好,寶兒哥哥給貓娃吃糖和炸,炸果子。”貓娃一晃晃地摸到貴寶腿邊,抱住人的大腿仰頭脆脆道,這話似說過好多遍了。
“小沒良心的。”江小慈瞥了完全沒有立場的貓娃一眼嘀咕著,沒敢再回嘴。
皺著小眉頭的貴寶心里有點煩悶,他把貓娃推到自己大姐腿邊,就著江小鳳的手掰了大半個雞蛋塞到嘴里,就往院門跑了。
“誒,寶兒,又去哪啊?”孫老太忙追出去。
“我去找鐵蛋——黑了回來吃飯——奶你給我留到,不要來喊我了!”頭都沒回的身影極快地就轉過了路口。
馮時夏在牛車上抱著兩個孩子左搖右晃地顛著,差點磕到了尾椎骨,覺得還是得做個蒲團才好。
倆孩子說的小孩話她也聽不懂,他們偶爾斗斗包里隨身帶的瓷小雞或是那倆只活過來的蝴蝶,偶爾又對著路邊的山山水水在嚴肅地討論著什么,甚至有興致了還會放聲“嚎”兩嗓子,當然小家伙的音量也只是能讓趕車少年回頭而已,“肚仔”卻是把方圓五十米的人都吸引過來了。
最多的時候就是倆孩子在哈哈大笑,也不知是聊到或是發現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倆人黑亮的眼里閃動的都是光。
小黑狗也不甘示弱地要跟著應和幾聲,在小家伙胸前的小背簍里興奮地扒動著前腿不停做深蹲。
路兩邊的山林和田野的大片綠里已經斑駁出很多色塊了,一路上好多一樹樹的花開得比小家伙院子里還熱鬧。它們估計都經過不少年頭了,這樣的春,這樣的綻放來得再平常不過,但端出的姿態卻永遠有一種不可重來的美。
在這平凡又美好的路上晃悠著,晃悠著,下午看的那場大戲的結局忽地又襲上心頭,令她耿耿于懷的是,原來她嗑的CP居然又HE了……
明明是個見一個愛一個的渣男,女主在昨天都已經擺脫那渣男獨自生活得很好了,竟然在今天,男主一句話,一張紙就讓她回頭了。
前天她因為渣男劈腿恨,今天她因為女主回頭恨,可給她氣得,咋就這么沒骨氣呢?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不是滿街跑么?
干嘛非得吃這顆回頭草呢?
可今天她一個人氣得半死的時候,其他觀眾依然如前頭似的樂呵呵,好似這結局就十分圓滿了。
甚至連屠戶小哥和“高中生”都如此,不過她不確定他倆知不知道前情。
這結局竟讓她格外難受了。
怎么明明快要清醒過來開始獨立自主的女主就又退回到那牢籠里成了一個“呼之即來,喝之即去”的物件了?她竟真天真地以為那就是浪子回頭嗎?
還有那男主復合時一臉施舍的表情是做什么?
要讓她碰上這種人,你丫全家就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吧……
“小姐,那個,我聽說,嗯,聽說,袁少爺上午又親自去菜市了,還送了啞娘子一套筆墨呢。”青如給自家小姐壓下差點吹開的帷帽。
女子出神地望著那江面遠去的船,聞言微微側頭若有似無地回了聲:“是嗎?”
“小姐,你,你就不擔心嗎?說真的,啞娘子著實是比一半農婦出彩,雖然她都結親有兩個娃子了。當然,就算她還是姑娘,比我們小姐那也是萬萬比不上的。”青如小心著回道。
“所以,那你在擔心什么?”女子輕笑,又幽幽地說,“萬事多想無益,要走的遲早會走,想留的也都會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