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仁騎著一匹馬一路與我的馬車并架齊驅。
我看著,心里真是佩服啊,這蒙古的女人個個也都是馬上的強手,這樣冷的天,塔娜仁她也不怕,看來明天我也要騎馬去與圖爾丹一起打獵,騎馬才跑得快吧,對啊,我就要騎馬。
一路上,所經之處馬車外的人并不多,也許是天太冷了,所以更多的人都貓在自己的蒙古包里取暖。
終于到了,我下了馬車,穿過了我用草架起的柵欄,草早已干枯了,點點殘雪掩映其上,卻依舊整整齊齊的立在風里,讓我覺得這真是一個奇跡。
“王妃,這里每天都有人整理呢。”
“那蒙古包里呢?”
“一樣的,都有人整理的,我剛備車的時候就吩咐了人前來把這包里的火盆都點了,等王妃來了也就不會冷了。”
她還真是為我想的周到,許是已經猜出我在懷疑她了吧。
經過我的秋千,我剛想坐上去,卻發現這秋千上干干凈凈的,沒有雪也沒有冰的痕跡,離開幾天了,哪里都是一片冰川雪海,獨獨這秋千上卻沒有,不由得讓我心里一緊,這里曾經有人坐過吧。
心里在猜,是黎安,是鐵木爾。兩個人,我迷惘了,猜也猜不清。而獨獨最不可能的就是圖爾丹,因為他不會。
輕輕的坐上去,無論是誰都是對我真心的那一個。這樣冷的天,能夠來這里感覺我曾經的一切,可見這人對我的真心了。
說實話,我有片刻間的感動。
心思迷離的瞬間卻被塔娜仁打斷了,“王妃,快進去吧,外面太冷了,小心著涼。”她只手阻住了依舊在晃蕩的秋千,我不由得瞪了她一眼,“不用你瞎操心,我的事輪不到你管。”憋了好久的氣一下子就轉成了一股怒火劈頭蓋腦的向她襲去,她自找的,她不配我曾經對她的信任。
塔娜仁的臉剎時紅了又紅,似乎是沒有想到我會如此對她吧,可是轉眼間她就回過神來,‘啪’的一聲一個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我看著她的另一只手也要抽打自己的臉,我卻沒有去阻止她,要走了,給她這些許懲罰也不算得什么。
不管她,我起身向我從前的蒙古包走進去。
身后,是塔娜仁左右開弓打著自己嘴巴的聲音。
那聲音,清脆至極,聽在我的耳中初時還是很解氣的感覺,她是怕了我吧。可是我還沒有走到門邊就有些不忍了,推了門走進蒙古包,耳中全部都是塔娜仁打著巴掌的聲音。
看著熟悉的一切,我曾經的蒙古包,那被我隔開的一間間小屋,還有那書房,曾經就是在那里我為圖爾丹親自做畫呢。
還有那床帳之上,那一扇窗,那是他親自為我設計的。
曾經與他一起歡愛的畫面,一幕一幕的慢慢飄過,卻刀子一樣的割著我的心,仿佛有血在汩汩流出,很痛很痛。
此刻,我與他在做戲,而他又何嘗不是再與我作戲呢。
他是十足的騙子,他騙我在不知不覺間把他融入了我的心中,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不同于對黎安的感覺。我就是傻啊,被他騙了還要與他承歡索愛。
這里的一切都空了,都被我搬去了落軒閣。但是空氣中是怎樣也抹不掉的記憶,而我身上也有一份永遠也無法抹去的他留在我身上的痕跡。
撫著額頭上的梅花。
這梅花也是他留給我的印跡,假如真的可以離開巴魯刺,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想方設法把這印跡從我的額頭上弄下去。
門沒有關,那巴掌聲還在聲聲的響。
心里有些不忍了,這一切雖然是塔娜仁對我的不忠,可是歸根究底都是圖爾丹的錯啊。
圖爾丹讓她東,她又敢西嗎?
做下人的也是可憐。算了,就饒了她吧。
我回身,走出這蒙古包,再也不想多留一分,留久了傷痛只會更深更深。
“走吧,塔娜仁。”看著她紅紅的臉,我的心里卻是更恨著圖爾丹了。
“我……”她低著頭連看著我都不敢了。
“走吧,不關你的事。”說了一句實話,所有的怨氣也消了,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啊。
“那草莓粉,我……”她自顧自的說著,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看著她盯著鞋子有些發呆的樣子,更是不忍了,其實那草莓粉是我下的一個套啊,只是她還真就按照我的意愿鉆了進去了。
“走吧,都過去了。”
我說得云淡風清一般。
回去時,依舊是一路的風一路的馬蹄聲,陽光照著雪更加的刺人的眼。
明天,明天我期待又是一個艷陽照的冬日。
那陽光,多少會暖些我的心吧。
環顧著落軒閣的一切,婁府的,圖爾丹賞賜給我的,琳瑯滿目,林林總總,從前這些都是我極喜歡的,可是此刻這一些都是身外之外,從此再與自己無關了。
“若清,記住我交待你的話,千萬不可以說錯了啊。”我低聲的想要最后一次囑咐若清。
“嗯,小姐,快去吧,大汗已經在門外等了。”
我轉身向門口走去,門前黎安恭恭敬敬的立在那里,我慢慢的從他身邊經過,我聽見他小小聲的問道:“九夫人的信我總覺得有古怪,你看了嗎?”
信?是啊,我還沒有看,我甚至忘記把那信丟在哪里了,這幾天一直在算計著逃出巴魯刺,我竟把那信的事忘得一干二凈,難道那信里有什么秘密不成?
可是此時,圖爾丹已在那大門口整裝待發,在等我了,我不能再回到屋子里去了。
我輕輕的搖搖頭,笨拙的上了飛鳳,系在腰間的翡翠玉壺一不小心咯了我一下,有些生生的疼,皺了皺眉,強忍著,“大汗,上路吧。”
“好,走嘍。”圖爾丹大喝著,嘴角溢出的熱氣在這冬日里隔外的濃,天還冷著,可是已經不早了,大半個上午已經過去了,陽光正斜斜的射在身上,即使冷,也有一種溫暖的氣息拂著我的周遭,這感覺,很奇異。
我身上只有一把短刀與酒壺而已,彎弓搭箭我皆不會,帶了來也不過是做個樣子而已,還要背著更麻煩,還不如索性只帶防身的短刀呢。
說是狩獵,其實我只是隨著圖爾丹去草原上應應景罷了,真正打獵的可是他而不是我。
“大汗,我們要去哪里。”人多的時候我一向稱他為大汗,只有在私下我才叫他丹,那個字早已叫習慣了一樣,可是今天我卻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口,雖然此刻這路上只有我與他。
侍衛們也來了,我聽見他吩咐著,只要遠遠的跟著就好,不能打擾了他與我的雅興。
“就去上一次打獵時本想帶你去的那個地方,那里很美,有一片叢林。”天冷,又不是趕路,所以我們騎得極慢,他的聲音清晰的送到我的耳中。
我記得那一次是我偷偷的跑了,而后他追了過來,還救了我的雪兒,而后……
臉有些紅,與他的許多過往與甜蜜凄凄然的襲上腦海,一幕幕的在冷風中掠過。
“可是云齊兒想去那救了雪兒的地方。”不是要回憶什么,而是我與黎安約好了在那里見面,我已經吩咐若清我一離開落軒閣,她就帶著黎安去那個地方等我。
“好啊。不過要去了叢林之后,我再帶你去那里吧。”圖爾丹曖昧的沖著我笑,似乎是我的提議讓他以為我很在意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我羞赧一笑,“距離那里很遠嗎?”我還是有些擔心,太晚回來,只怕天已經黑透了,哪還有機會再去與黎安會合。
“不遠,一個多時辰就到了。”
算算時間,來來回回差不多也就要天黑了,正是離開的好時機,“那去吧。”我迎合著圖爾丹。
一路的風中,我一邊呼吸著清冷的空氣,一邊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那是一望無際的潔白啊,放眼望去,都是雪的世界,純白得讓人頃刻間忘記了人世間的險惡,偶爾有一縷淡黃干枯的草從那雪中露出了它的無奈,那是冬的無奈,那隨風輕輕搖曳的柔和象是在告訴你它在期待著春的腳步。
是的,如果冬已經來臨,那么春天還會遠嗎?
春天,我的春天還能來嗎?前途還是一片暗淡,我不能有任何的粗心大意。
“云齊兒,想什么呢?”似乎是看到了我的出神凝思,圖爾丹輕聲的問著我。
“哦。沒什么,只是看到那雪下的荒草有些感傷罷了。”
“是啊,茫茫然沒有一絲的生機。”他嘆息著自言自語的說道。
“大汗,過了冬天這些草就會成為這草原上最肥沃的原料來滋潤新草的生長,是吧?”
點點頭,他猛一揮鞭子,神情似乎有些不對勁,“快走吧。”
我咋舌,我的話好象引起了他的不快似的,他的心里此刻又在想著什么呢。
奇怪的,神秘的,而我卻依然無從猜到。
我不是神,我只是個凡人,我默默的感受到了縱馬前行的那一剎那他孤獨的背影。
是的,孤獨。
圖爾丹是孤獨的。
我要走了,把這王妃的位置就留給他心愛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