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來襲,村里有十幾戶人家死人。剩下家里沒有傷亡的人家,完全是占了地理環境的優勢。
夜半村里的狗瘋狂地叫,有人闖入村里殺人,鬼哭狼嚎的動靜,傳得很遠。
家家戶戶東西都不多,也顧不得收拾,只隨后卷著兩三件簡單的衣物,從后院出門山上。
村里周圍有山,村人經常上山中打柴,對一草一木頗為熟悉,而山匪們不敢進山,迷路后不堪設想。
山匪們不是本地人,對后山不了解,誰也不曉得進去多大,就怕被困其中,幾日也走不出來。
但是,逃走的人里,不包括盧母,莊子上高門大院,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住處,盧母若是躲在地窖里也沒事,可她心疼銀子,那些都是兒媳張如意娘親留下的嫁妝,萬一被惡人搶劫,兒媳要多著急上火啊!
出于此想法,盧母在藏錢的時候,被山匪抓個正著,還不交代家里藏東西的地點,被憤怒的山匪一刀抹了脖子,而后,又泄憤地在身上扎了好幾刀才過癮。
這些,張如意并不知情,她從沒受過這么大的雙重打擊,只覺得天都塌了!
“夫君,怎么辦,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藍衣夜里睡不好,眼睛滿是紅血絲,因為上火,嘴唇上起了好幾個火泡。這會兒結痂,又疼又癢,說話動靜太大,結痂當即就裂開,里面泛著黃水混合著血水,很是狼狽。
她家小姐一直期盼著有身孕,哪知道還遭逢小產,一時間轉不過來彎兒。
季秋低下頭沉默,當年青梅竹馬慘死,就在他眼前,他也是如此,多年仍舊走不出陰霾。
沒經歷的人,只會說一些冠冕堂皇的勸說之詞,講各種大道理,那純屬站著說話不腰疼,道理誰都都懂,正的遇見,就不是那么回事兒了。
藍衣見季秋不說話,就知道他想起了那人,心里不是滋味起來。
成親之前,她曉得自家夫君心里的白月光,那人的位置,永遠不可能被取代,因為活人,怎么可能和死人爭呢?
當時藍衣覺得自己幸運,因為那人死了,所以,她才有機會和季秋在一起,她一定會更加的幸福。
夫妻倆每年的清明,寒衣節,都會給那人燒紙錢,可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藍衣變得小氣起來,她有點憎惡季秋的那段過去。
或許,海棠說的對,人得到的越多,越不知道滿足。
此時,藍衣心浮氣躁,連日來的瑣碎忙碌,讓她難受得想大哭一場,轉過頭,卻發現沒有能支撐自己的肩膀。
兒子無人照料,被留在流蘇旁邊,藍衣想兒子,想到晚上睡不著覺。
“我去找盧元卿說幾句,問問他接下來的打算。”
盧母已入土為安,盧元卿不能一直渾渾噩噩,是爺們得振作起來,張如意還等著他安慰。
季秋說完,轉身便走,留藍衣一人在原地愣神。
沒有發生事,一切都很美好,然而,其實那些都只是表象,人心這個東西,脆弱到不堪一擊。
藍衣苦笑,她該知足的,畢竟和她一起被抓去的失蹤女子,早已經埋骨他鄉,而她活下來,成親生子,夫君對她盡心盡力,她還能要求什么呢?
不知道誰家的黃紙錢,順著風飄進了院子。
這幾日村里人家接連辦喪事,氣氛低迷,每晚都有人在村口燒紙,隱約可聽見壓抑地哭泣聲。
藍衣認命地拿著掃把,把紙錢掃走,想了想,有全部扔到灶膛里燒成灰燼,她想帶自家小姐離開這里。
“小姐,喝一碗銀耳蓮子羹吧?”
銀耳蓮子羹從早上就放到砂鍋里,加了銀耳枸杞和百合等,滋補清肺,自家小姐不吃不喝,若是再沒有營養跟上,小月子落下病根,以后子嗣要艱難了。
張如意呆呆地,眼神沒有焦距,她想起自己得知流蘇投繯,怎么都不能理解,輪到她身上,她才明白這種喪子之痛,是一道大坎兒。
“藍衣。”
張如意聲音沙啞,嘴唇上干巴地起皮,她見藍衣同樣憔悴,忍不住流下眼淚來。
“小姐。”
藍衣吸了吸鼻子,她知道小姐心里苦,不僅僅是失去孩兒,還有婆婆亡故的痛楚,而盧元卿,似乎呆傻一般,拿不起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句話都沒過問過。
“藍衣,當初我是不是太過任性了?”
張如意用帕子擦了擦眼淚,突然冷靜下來,幽幽地嘆息,“如果我娘親還活著,我就不會這般了吧?”
娘親活著,一定對她千好萬好,不會不管不顧,也不能眼看她嫁到這樣的人家來。
盧母是盧元卿的全部,那她和肚子里已經流逝的孩子,到底算個什么玩意兒?
親娘橫死,家里遭逢變故,張如意理解他的傷痛,可是她的呢,誰又懂?一句安慰沒有,張如意感覺到寒心。
她不是不難過,這種難過,卻比不得失去孩兒的苦楚。
當初爹爹張崢任鹿城知府,就和她提起過,盧家孤兒寡母,雖然并不愛財勢力,卻不是良配。
她只怨恨在娘親死后,爹爹續弦個狐貍精,又哪里肯聽上半句?
是她錯了!
“小姐!”
提起先夫人,藍衣也忍不住了,那么溫柔的人,一定會把小姐納入懷中,千寵萬寵,自從嫁給盧元卿,就像一根草,顯得微不足道。
盧家是正經的人家,盧母人和善,盧元卿的才學好,可是,總覺得缺少點什么。
盧母一走,所有隱患全部暴露到眼前,就好像一個瘤子被戳破,血肉一起流下來。
“藍衣,我該怎么辦呢?”
張如意輕輕地問一句,可是藍衣知道,自家小姐真的寒心了。
寡母去世,傷心是人之常情,可盧元卿怎么就不想想,他是成親的人,還有娘子和未出世就夭折的可憐的孩兒……
“要是海棠在,一定會給我出主意。”
張如意翻了翻自己的東西,銀票和很多東西都在,但是娘親留下的玉如意,卻沒有了,那是她的念想,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