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彩云看著我，那雙眼睛里明白地寫著她的不舍。

我向她微微笑了一下，動動嘴唇，無聲地催促：“快點兒。”

“你……你是……”她試圖說出最后兩個字，卻始終出不了口，憋在那兒，一張小臉兒都憋得通紅。

“說出來。”盡管我自己也不忍心逼迫她，但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大廳里一定藏著我至今沒有注意到的線索，而除了她，我也并沒有其他人可以信任。

符彩云站在原地，小臉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漸漸掛上了淚水。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蹲在了地上。

“我做不到！”她的聲音里帶著哽咽，夾雜著隱隱的抽泣，“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錚哥哥，你不要逼我了！”

那種煩躁的感覺，在我胸腔里堆積了起來。我猛然覺得，自己眼前的世界，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仿佛蒙上了一層灰。

甚至連我自己的心境也是。

“符彩云！”我聽見自己喊著她的名字時，聲音中帶著一股，讓我自己也為之震驚的怒火和戾氣，“你就是這么優柔寡斷，這么自以為是，才會讓事情越來越糟糕……”

這不是我想說的話，我看著符彩云猛地抬起頭，用一種失望又驚愕的眼神看著我，眼神里還帶著幾分恐懼。

然而不知道為什么，我竟然覺得，自己的身體里涌動起了一種激動的感覺，就好像，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一直都很期待一樣……

“錚哥哥……”她慢慢地站了起來，淚痕夾雜在她驚訝又難過的表情里，“你……是這樣想的嗎？”

不是！我一邊抵抗著大腦里傳來的昏沉感覺，一邊試圖辯駁，卻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一股尖酸刻薄的味道，說著什么。

“當然了，”那聲音里帶著滿滿的惡意，“這當然不是我胡說八道的，你怎么不想想，從第一輪開始，你一次一次地，想要讓所有人都能獲得好的結局……這是真的么？沒有人能夠改變這些東西，你明白嗎？這是規則，是已經既定存在的東西，人本來就是這樣爾虞我詐，互相傷害的！”

大概是這句話起到了效果，她終于站了起來，一雙漂亮的眼睛在看著我的時候，我卻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了憤怒。

“你是誰？”她往后退幾步，看著我的目光里，帶著我從前都沒有看到過的憤怒與傷感，“你不是錚哥哥……”

模糊的視線里，她步步后退，輕輕搖著頭。

我只覺得自己靠近心臟的位置，有什么東西在蠢蠢欲動，攫取著因為她的反應兒帶來的痛苦。我并不知道這種感覺究竟是怎么產生的，可我心里很清楚，這種感覺絕對是致命的。

“你是假的！”符彩云崩潰一樣地大聲喊了出來。

一種奇異的抽離感猛地擊中了我。全身的力氣好像在這一瞬間都被抽走了，似乎有什么淤積在胸口的東西，也同樣在緩緩地向外涌動。

從殺死符彩云開始，就一直在我身體里來回涌動的那種憤怒、沖動，隨著這些東西的抽離，而逐漸抽離開去。我猛然覺得，自己整個人的腦子都清晰了起來，有種豁然開朗一樣的感覺。

緊接著，無數血紅色的粉末，向我的身體里匯聚了過來。就像我當年在沙塵暴天氣里蟄伏在室外，所有風沙都毫無阻礙地打在身上，緊接著穿過皮膚，沖進身體里的感覺一樣。

像是被無數螞蟻同時噬咬，微微發麻之后是強烈的疼痛感。我強忍著不讓自己喊出來，卻覺得自己的感官，從來沒像現在一樣敏銳過。

符彩云就站在我面前不遠的地方。她臉上還是一副錯愕的神情，可愛得像一只受驚的松鼠。

然而我現在沒有力氣沖她笑了。猝不及防又鋪天蓋地的撕裂感，從皮膚的表層向心脈滲透了過去，每一寸皮膚都像在被燒灼一樣的疼痛。我甚至不知道現在究竟發生了什么，就聽見一聲像是被擠壓出來的，變了調的慘叫聲。

最丟人的是，這聲音是從我自己嘴里發出來的。

符彩云明顯是被嚇到了。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著急地就想向我的方向沖過來。

“錚哥哥--”

她的聲音就像是一種安慰朝我傳遞過來，然而這種撫慰和身體上的痛苦比較起來，根本就是杯水車薪。我只覺得自己的眼睛瞪得都要脫框了，卻看見她身后出現了一個人影，由小變大，漸漸向她靠近。

“彩云--你后面--”我竭力想要警示她，卻見她好像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我在說什么一樣，只是呆呆地看著我。

“有人！”我幾乎用了所有的力氣，像是在咆哮一樣，努力指著她身后。

緊接著，一陣強烈的疼痛，像是黑色的潮汐一樣向我涌了過來，我像是個大風天里的塑料袋一樣，隨著潮汐猛地飄了出去，搖搖晃晃，又覺得四肢都酸麻得厲害。睜眼一看，突然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腫了起來，像一只巨大的氣球。

我下意識地超符彩云的方向看了一眼，卻見她也正看著我這個方向，臉上還帶著焦灼的神情。

坦白來說，這種時候，我是真的不愿意她看見我現在這副模樣，畢竟不好看啊……

然而還不等我說出來什么，剛才那種強烈的疼痛驟然停頓了一剎那，又以十倍的分量朝我擠了過來，我簡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在一聲隱約的爆炸聲過后，我發現自己躺在了休息大廳冰冷的地面上。

一個翻身坐起來，我才發現自己身上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拆過一遍一樣。然而想到符彩云還在那個空間里，還不知道跟一個什么人或者傀儡對峙著，我實在是一點兒也放心不下來。只盼著趕緊找到線索，通過這一場游戲，再把麥葉她們都救出來。

沒等我把所有的關節都想好，那個沒什么感情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

“王錚先生，由于您剛才被符彩云小姐殺死了，您將有五百萬被轉移到符彩云小姐的賬目上，本輪余額為負三百萬。請問是否繼續？”

我暫時顧不上他在說什么，爬起來就朝四面八方來回張望。

仿佛有一雙眼睛，就在我頭頂的什么位置看著我一樣，那個冰冷的聲音鍥而不舍地響了起來。

“王錚先生，你是覺得自己現在能在這個地方找到什么玄機嗎？”那個聲音就在頭頂回蕩，帶著一種讓人難以回避的傲慢和嘲諷。

然而我現在已經清醒了過來，這種程度的挑釁，我根本也不會放在心上，只是一門心思，照著自己要找的東西。

沒走幾步，就看見大門旁邊有一個明顯的入口。我剛剛算是被傀儡強行拖入了游戲，現在看來，那個地方果然不是正經的入口。

入口上方懸著一盞不知道什么東西，點燃的長明燈，比平時看到的電燈還要亮上幾分。空氣中更是飄浮著一股似香似臭的味道，聞起來還有幾分膩味。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朝那盞燈看了一眼。

燈旁邊的墻上有無數的光點，仔細看上去，還分出了好幾種顏色，其中一部分卻是完全沒有光的，一眼看上去十分奇怪。

我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目光轉移到那一片對比強烈的黑色上，猛然反應了過來。

這一片黑色，分明就是我剛才走過的那一段長長的黑色道路。也就是說，墻上貼著的，就是整個地下的布局！

“王錚先生，請問你是否要繼續參與游戲？”那冰冷的聲音看似不著急，只是淡淡地問著，而我卻隱約聽出了一種催促。

“我當然要參加，”我平靜地回答道，“但我本來就已經來晚了，什么資料和信息都沒有，你不打算給我一個解釋嗎？”

“沒有解釋，你不是也走到現在了嗎？”

出乎意料的，那個聲音里，突然帶上了幾分個人感情一樣，聽起來不是剛才那種冷冰冰的電子感，卻也讓人有一種更加危險的感覺。

“游戲的本質不應該是公平的嗎？”我冷靜地反問道，“你給出這樣不對等的信息，本身就已經違背了你們游戲的規則。”

“王錚先生，您從第三輪才開始加入游戲，不是一樣是不公平的嗎？”

“是你們非要讓我來，而不是我求著你們，說我要來的。”我一邊努力地快速記憶著面前的地圖，一邊回復，試圖盡量多拖延一點兒時間。

“最后三秒。”對方顯然看穿了我的目的，語氣也干脆利落了起來，“您如果再不做出回答，我們將按照棄權處理。”

“三……”

幾個顏色重疊的部分……

“二……”

每種顏神色的分布區域……

“一……”

“我繼續參加。”我猛地抬起頭，給出答案，“我不會認輸，也不會輸。”

“我真喜歡你的自信。”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帶著一種人性化的笑意和贊揚，聽起來卻讓人雞皮疙瘩亂飛。

“這一次你們打算把我放在哪兒？”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