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已是午后,我背靠屋子的陰涼處,瞇著眼睛看著不遠處的湖泊,享受著這難得的悠閑時光。
眼前的海子面積不大,微波蕩漾,在黃色沙丘的映照下,就像一塊碧藍色的寶石鑲嵌在沙海之中。沙漠里的熱風緩緩吹來,讓我的困意漸漸上涌。
老頭看我沒精打采的樣,笑道:“這沙龍因為渾身暗紅色,外皮丑陋且無毛,所以還有個綽號,叫馬腸子。這右旗上點年紀的牧民大都聽說過,你肯定以為我在說謊哩。我是沒見過,不過“阿爸”見過,千真萬確。”
我知道阿爸是老知青對當年照顧他們的一個牧民的尊稱,就跟父親一個意思。
“哦?”我一聽還有目擊者,恢復了點精神問道:“怎么見到的?”
老頭道:“當時我們還在上學,這不是響應毛主席號召上山下鄉嘛。個個熱血沸騰,喊著要到最偏遠的地方去,結果就來到了阿拉善右旗農場。
老頭出現緬懷的神色:“初到內蒙古,預想中的風吹草地沒見到,卻到處都是大風和沙塵暴,那會的環境真的惡劣多了,沙子迷的人都睜不開眼。我們想后悔也晚了,只能咬牙挺住,呆了好久才適應過來。”
“當時我們主要的任務是種植蔬菜和防沙林木,這里不但風沙大,夜間還冷的要死,那風呼呼的吹,凍得人下肢都沒知覺了。
但是有時候上級分配任務下來,為了按時完成,我們還要加班加點的晚上干活。我就記得有個年紀較小的知青,晚上的時候被凍得又哭又笑,沒過十幾分鐘就死掉了。”
“又哭又笑?”我疑惑的問道,“凍哭我能理解,凍的還能笑出來?”
“當然啦,你沒聽過那具俗語,叫燒死的哭,凍死的笑嗎。”老頭道。
我搖搖頭表示不解,不過并沒有糾纏這個話題,繼續問道:“后面呢,”
“死了個人,阿爸很難過,覺得沒有照顧好我們,心里很內疚。他知道我們這些知青營養跟不上,個個面黃肌瘦的。沒有肥肉,所以耐寒能力不強,就想打點灌豬,黃羊給我們補補身子,也能剝下皮毛做些護腿護膝之類的。”
“南面這里海子多,住的牧民也多,不過人人手里有槍,野生動物也學聰明了,基本都在北面。
阿爸第二天一聲不吭的,背上獵槍就走了,過了三天,才從遠處地沙丘上翻了回來,身上還背著兩只死掉地野鴨子。”
“沙漠的北面?”我坐直了身子,這跟我們去的地方不謀而合,是得好好聽聽。
老頭說的很來勁:“阿爸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恍惚,跟嚇傻了一樣,剛開始我們誰問都不搭理,后來喝了幾口奶茶,突然就暈了過去,隨隊的一個懂醫術的知青說他這是累的。”
后來等阿爸醒來后,我們才慢慢得知,他在北面的沙漠里跟著一群野鴨,迷失了方向。
稀里糊涂的進了一處石陣當中,走了半天也沒走出來,眼看就要天黑了,他突然看到有一只手從沙地里探了出來。
緊接著,一具又一具的干尸緩緩爬出,瞬間將他包圍在了石陣里,只是尸體都沒有要攻擊他的意思,就在他的旁邊不停的游弋。“
“阿爸縮在一處大石下面,嚇得絲毫不敢亂動,那些干尸還穿著破破爛爛的麻布衣,全身的皮膚都跟樹皮一樣,干瘦皺巴,看著特別恐怖。
過了沒多久,就到了晚上,干尸都停下動作,靜靜地站在原地,天上的月亮很圓很亮,借著光線,阿爸看到干尸們一個個的歪著脖子側著耳朵,好像在傾聽什么聲音呢。
他以為暫時安全了,就悄悄起身想離開,結果腳踩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是鳴沙還是骨頭,總之發出了很大的響動,頓時吸引了所有干尸的注意力,它們紛紛把頭轉過來盯著阿爸。
阿爸當時嚇得魂飛魄散,腦子都傻掉了,誰知過了一會也沒發現干尸沖上來索命。偷偷睜眼一看,原來那些干尸的眼眶都黑洞洞的沒有眼珠子。
阿爸當時就明白過來,原來這些干尸壓根就看不到什么東西,聽力卻異常敏銳。他也沒辦法,只好呆在石頭陣里一動不動的過了一晚上。
你想像一下,在那個寂靜無聲的沙海石陣當中,月光明亮,卻偏偏有一堆干尸在周圍晃悠,那情形該有多恐怖。阿爸回來后修養了一個多月,再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依然渾身發抖,可見當時嚇成了什么模樣了。“
“他在沙漠里呆了三天,而且還嚇成那樣了,都能打獵兩只鴨子?”我發現了老頭話里的漏洞。
“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當時的確是第四天早上才回來的,而且的確是拿回來兩只鴨子。”老頭把煙頭扔到腳下的沙子里,還要再說什么,旁邊繞出一個人來,“你們再說什么呢,什么鴨子不鴨子的。”
這聲音有些輕細,是那個向導羅修。
他穿著白襯衫,縱使是在這滿是黃沙的沙漠里,卻依然將之保持的很干凈,臉上還抹了一點防曬霜之類的東西,隔老遠我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香味。
這要是個女人也就罷了,偏偏是個男人身上的味道,這著實讓我反胃不已,不由得腹誹,這吳海生怎么給我們找了這么一個向導。
不得不說,這羅修雖然有些怪異,但是對巴丹吉林卻非常的了解,是個專業人士,比劉宸手下的幾個警員要強多了。
“我們再聊這沙漠里的野生動物有哪些,你們要是回來還路過這里,我給你們打一只野味嘗嘗,可不是保護動物啊。”老頭熱情的招呼,還想給自己這里拉點生意。
“野生動物身上細菌太多了,這我可吃不慣,還是問問他們吧。對了大爺,你這里有干凈的餐巾紙嗎,我剛才吃飯滴了點油在褲子上。”
老頭指了指屋子:“在里屋的柜子里,你自己拿就是。”
等羅修剛走,老頭就湊到我身前,小聲說:“我怎么聽這小伙子說話這么別扭呢,他這樣的也是警察?”
我搖頭:“他是我們請來的向導。”
“就這還向導呢,他哪個旗的?”老頭突然來了興趣,刨根問底道。
“不知道,對巴丹吉林這么熟悉,不是阿拉善右旗就是左旗的吧。”
老頭懷疑道:“我看不像,你看他那個皮膚,又白又嫩,跟個小姑娘似的,我們這地方可養不出這樣的人來。”
“人家愛美,天天用衣服裹的嚴嚴實實的,這不就給悶白了嗎。”我笑道。
“他那是健康的膚色,不是捂出來的,算了算了,我們說這個干啥,小警察同志,你們這次要是準備進北面沙漠的話,一定要小心啊。
我聽阿爸說過,他第二天還見到了沙龍呢,它們成群結隊的有好幾十條,同樣沒有視力,看不見東西,但是能聽到。
要是被攻擊了,千萬千萬不要亂動,這巴丹吉林的鳴沙是一大特色,但是你一動,發出聲音來,那可就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得嘞,我要是真的碰到了,一定給你帶回來煲湯,咱們來頓馬腸大餐。”我伸了個懶腰準備去屋里,剛才聽到他們招呼我的聲音了,看樣子又要出發了。
這老頭的性格也挺好,一聽就樂了:“還是別帶給我了,我年紀大了消化不良,跟年輕的時候可沒法比。”
……
吃飽喝足,繼續開車上路,初期適應了這種飄來蕩去的開車方式后,麥葉也恢復了平時的活潑。
對著窗外的景色指指點點,不時的問下羅修這里有什么典故啊,那里為什么是那樣的地貌啊之類的,臉蛋不知道是熱的紅還是激動的紅。
符彩云從小在苗疆長大,也對這大漠戈壁充滿了好奇,平時話不多的她也開始對我問東問西。
對古董鑒別我倒是有一套,對地理方面我就抓瞎了。只好把老頭告訴我的故事轉述給她聽,沒想到更是引起了她的興趣。
“馬腸子……我聽的就惡心……嘔……”麥葉做了個嘔吐的動作。
符彩云憧憬道:“要是能抓一條就好了,我聽大巫說,凡是酷寒極熱交匯之地,都是稀有品種生物生長的好地方,除了能拿來做蠱蟲外,基本上都可以入藥,能治好多疑難雜癥。”
我笑道:“你們那里的藥材就夠多了,還找不出一個類似的啊,再說咱們也不行醫,找來也沒地方用。”
“有啊,大巫說可以給我用。”
我有些沒聽明白:“給你用,難道你得了什么病?”
符彩云嘟著嘴:“我小時候也問過,長老說我太笨了,要把我變聰明點……”
我和麥葉聽了這話都哈哈大笑起來,開車的警員回過頭笑道:“符小姐,你已經很聰明了,要是再聰明點,你讓我們這些普通人怎么活。”
劉宸給他下面的警員介紹我們的時候,有些含糊其辭,只說我們有辦法,是來幫忙找人的。
那些警員想來對劉宸很佩服,對這話沒有半點懷疑,只是不敢多問,這樣我們幾個在他們眼里,就有些神秘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