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換做其他人,我根本不會講這么多,因為我從來不相信,當面對切身利益,尤其是攸關生死的時候,一個人會被另外一個陌生人用簡單的幾句道理說服,去做一件對自身幾乎毫無益處的事情。
但是應家良這個小伙子不同。
從他在曬谷場的示警,到之前在幺妹兒面前的真情流露,再到看到我們的反應,我確信在他的內心深處,其實早已經有了抉擇。
只不過這個抉擇對他而言是痛苦的,他不免有些猶豫逃避,我所說的話,只是把一切血淋淋的事實徹徹底底地擺在他的面前,讓他不能再逃避,強迫他必須做出一個選擇。
應家良依然低垂著頭,沉默無言,只是他緊握的雙手和暴起的青筋,說明了他內心的激烈掙扎。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他,等待著他做出決定,洞窟里一時陷入了沉寂。
良久,幾乎變成一座雕像一動不動的應家良突然抬起了頭,他睜著通紅的眼睛看著我,咬著牙關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能不能相信你?”
我是什么人?我和符彩云相視一笑。
“彩云,讓這個小伙子見識見識你的寶貝?”我對符彩云說道。
符彩云捂嘴一笑,一翻手腕,一只五彩斑斕的毒蠱就出現在她的手心里。
長相猙獰的毒蠱在彩云的手心里蠕動著,看上去就不是好相處的模樣,應家良和林菲兩個人目瞪口呆。
“這是苗疆蠱蟲,彩云來自苗疆巫族,更詳細的就不需要再介紹了吧?”我指了指符彩云手心里蠱蟲簡略地介紹了一下,接著又指著自己,“至于我,略懂一些術法咒語,林正英的電影你總看過吧,差不多就是那么一回事。”
見應家良還沒回過神來,我走到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們既不是警察,也不是記者,更不是什么閑得發慌的搞藝術的,只不過正好,在處理某些離奇詭異的事情上,我們是專業的。”
“至于這蠱蟲的威力,我就不特意展示了,想必也沒這個必要吧,小兄弟,你說呢?”
應家良楞楞地看著蠱蟲,任由我搭著他的肩膀,呆呆道:“這世上,真的有苗疆巫蠱?”
“廢話,這不都在你眼前了,再說了,你們村的那幾個,怕是某個道門的路數,你又不是沒見過。”
我捶了捶應家良的胸,把他捶得一陣咳嗽,不過倒是沒那么震驚了。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卻傳來了林菲的聲音。“彩,彩云,這只蟲子是,是你養的?”
我和符彩云轉頭看去,只見林菲臉色慘白,神情驚駭地指著蠱蟲。
糟糕,忘記林菲這一茬了。
“彩云,把你的小家伙收起來吧。”我先向著符彩云擺擺手,又走到林菲身邊,有些尷尬地解釋了一下,“咳,這個東西,林菲你也不要害怕,之前的那兩只,其實不是這個樣子的,它們要更可愛一些。”
不過林菲接下來的舉動,十分明確的表明,她對“可愛”的蠱蟲的想象,恐怕并不怎么美好。
“嘔-嘔-”林菲捂著嘴,沖我擺了擺手,似乎是示意我不要再說了,接著她飛快地跑到洞窟邊上,扶著洞壁拼命嘔吐起來。
我轉過身來,對著應家良無奈地攤了攤手:“女人啊,總是容易放錯重點。”也不管他還一頭霧水地看著林菲的舉動,大概是在奇怪不就是看了兩眼蠱蟲,哪至于吐成這個樣子,拉著他走到一邊。
“現在,可以跟我說說,你們這個下應村,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地方了吧?”
這一次,應家良再沒有保留,把他知道的內情,一股腦地都告訴了我。
他幺妹兒的事情,發生在十二年前,在此之前,他們的童年生活和普通小孩并沒有什么區別。
只不過在那一夜后,整個世界都徹底變了。
事情是在一兩個月的時間內慢慢發酵的,當時應家良還只有七歲,有一天他意外的察覺到,父母看著幺妹兒的眼神充滿了愧疚和痛苦,家里開始彌漫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
不止是自己家,當時整個村子里的大人們都顯得有些古怪,應家良發現,連同自己家在內,村子里有七戶人家的氣氛格外古怪,只是年幼的應家良并不知道即將會發生什么。
就在這樣的詭異氛圍中,一段時間后,村子里多了五個陌生的小孩。
而在陌生小孩出現在村子里的當晚,應家良在半夜里突然驚醒,他愕然發現,家里面只剩下了他和他哥,父母和幺妹兒都不見了。
第二天一早,他才看到村里的大人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從山區里出來,而包括幺妹兒在內的十二個小孩,卻從此徹底消失。
幾年之后,長成半小伙的應家良才發現了這個神秘的洞窟,看到了那晚失蹤的幺妹兒,只不過此時的幺妹兒,已經在也不能像狗尾巴似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到處亂跑了……
而整個事情的起源,則要追溯到二十四年前。
那個時候應家良還沒出生,這些事情,還是他媽媽纏不過他,偷偷告訴他的,在下應村,與之相關的任何事情都嚴禁提起。
二十四年前,下應村爆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離奇瘟疫。發病的初期,感染瘟疫的人身上會出現黃豆般大小的水痘,但是很快,這些水痘就會潰瘍,之后更會在短短的幾十個小時內,潰瘍的部位開始潰爛、腐敗。
這個過程即迅速又無法阻止,村民們當時嘗試了各種辦法,都不能哪怕是稍為控制一下潰爛的速度,黃豆大小的潰爛面會迅速擴大,大約不到一天的時間,患者身上就都是成塊成塊的潰爛區,散發著濃重的惡臭。
一旦到這一步,潰爛區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著全身蔓延,當它們最后連成一片的時候,就是患者最終喪命的時候。
當時在短短的七八天時間里,就有十多人暴斃,這對一共只有三百多人的小山村來說,實在是一個巨大的噩耗。
染病之人臨死前的痛苦哀嚎,幾乎徹夜不停,響徹整個山村。
然而這僅僅只是開始,就在染病的人陸續死亡的時候,剩下的人們卻赫然發覺,幾乎是所有人的身上,都開始出現那個惡魔一般的水痘。
不,準確的說,不是幾乎,而是所有人都開始發病。
這絕對不是一個合理的現象,即使是二十四年前的村民,普遍沒有讀過書,光憑經驗也知道,傳染性再強的瘟疫,也不可能感染所有人,總是會有人對瘟疫免疫的。
但這一次,瘟疫的兇猛勢頭,顯然超出了村民們的想象,人們束手無策,只能絕望等死。
就在這個時候,那三個外姓人出現了……
從那時開始,幽靈一般縈繞在村民們心頭的駭人瘟疫,從此消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似的。
當年究竟發生了些什么事情,應家良并不清楚,無論他怎么糾纏自己媽媽,他媽媽都不肯將更具體的細節告訴他,只是抱著他無聲痛哭。
應家良不明白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為什么幺妹兒會出現在這個洞窟里,為什么她看上去像只是在熟睡,卻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如果之前的這些經歷是一個可拍的噩夢的話,那么更為可怕的是,這個噩夢每過十二年,都會重新上演一遍。
前不久,應家良駭然發覺,自己的身上也開始長出黃豆大小的水痘。
而且他并不是一個人,所有十二年前剩下的小孩們也和他一樣,開始遭受瘟疫的折磨。
聽到這里,我適時打斷了應家良的回憶,問他道:“也就是說,凡是沒有參與過當年事情的人,在十二年后都感染上瘟疫了?
“是的,”應家良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而且,村子也同樣出現了陌生了小孩子,從一兩到十一二歲都有,這些孩子看起來應該是被人拐賣的。”
“那你現在出現在這里,也就是說,那三個人會施法治愈你們身上瘟疫?”我又問道。
應家良搖了搖頭:“不,瘟疫根本不能被治愈,它始終都隱藏在我們身體的某一個角落,每當十二年一度的輪回前,就會突然爆發出來。”
我沉吟了片刻,應家良告訴我們的東西確實不少,仔細的想了一下,當年那場持續至今的瘟疫,顯然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簡單,再利害的傳染病都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無論是什么傳染病,總歸是需要傳播途徑的,更不會踏踏實實在你身上潛伏上十二天!
應成良的話,讓我在腦海中勾勒出所有事情的脈絡,只不過隱藏在這些事件背后的真相,此刻卻依然沒有頭緒。
“水痘是什么樣的,你現在已經開始潰爛了嗎?”我又問道。
“沒錯,”應家良擼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塊足足有拳頭大小的潰爛區域,“這只是其中一處,我現在身上已經有六七處潰爛區,再過上兩天,它們就會連接成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