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麥藍一夜沒睡,烙餅似的翻過來碾過去。
不得不承認謝云愷這樣的手段卑鄙卻高桿,讓人寢食難安。于是天剛蒙蒙亮她就爬起來,出門去找金十一。
她不知道金十一的手機號碼,她自己也沒有手機,沒必要,也用不起。但十一告訴過她住的地址,就在附近,只是她還沒去過。
冬日的早晨尤其冷,她在蕭瑟的灰白晨霧中邊呵手邊走,不時跑幾步或者跳一跳,這樣稍微暖和點。
她自詡對這一帶都挺熟悉,可畢竟居民樓太多,精確到哪個里弄哪棟樓,沒去過還真不容易找。
她昂著頭到處張望門牌,差點迎面撞到人。
“麥藍?”
身邊的人脫口而出她的名字,麥藍聽到這聲音僵了僵,“江煒?”
瘦高的男人穿著厚厚的棉服,帶著帽子和斯文的無框眼鏡,笑的有點復雜,“真的是你啊麥藍,我還以為認錯人了,這么巧……”
是啊,很巧,竟然這樣也能遇到,她忘了她和他的家只隔一個路口。
麥藍看了看他手里的東西,輕笑道,“出來買早飯?還是喜歡油條大餅配白粥啊?”
“嗯,保溫桶里是豆漿,附近沒有哪家店的粥比得上你家的。”
不知怎么的,麥藍的眼眶又酸又脹,趕緊抬頭掩飾,“也挺好的啊,有營養。你還在中介公司工作嗎?”
江煒的臉色微微一紅,“嗯,剛剛調到高端銷售組了。”
“恭喜呀,賣豪宅呢,抽傭比較高。”
“麥藍……”
“……對了,你知道107弄15號往哪走嗎?”
“前面右轉就能看到了,你去那干什么?”
麥藍不愿細說,“找個朋友。不耽誤你了,快回去吧,早飯該涼了。”
“麥藍,我……”
她不再多聽他說什么,轉過身就繼續往前。
時光回溯十年,他會在身后說,許麥藍,等我把早飯送回去咱們一塊兒去學校吧;許麥藍,今天的課堂筆記借我補充一下;許麥藍,今天你在黑板上做錯的那道題我再給你講一遍。
他們初中同班,江煒是班長,她是學習委員,考試的前三名他們總要占掉倆。他們住的很近,他每天早晨都到爸爸店里來打一碗粥給家人配油條或者大餅。
他直到考上大學還在給她寫信,明明每個周末都能見到的——他還是來買粥,只是粥檔后面當家的人成了麥藍。
他用自行車載她出去看銀杏林,他說,麥藍,我工作業績很好,等調到高級銷售組賣豪宅,就能買得起寶馬了,到時候讓你坐在寶馬里笑,像今天一樣開心。
他們都那么害羞,牽牽小手,最近的距離也不過是麥藍在自行車后座上攬住他的腰。
他們那么天真,哪里會想到命運的車輪就在眼前轉彎?
金鋪劫案之后,他們再沒見過。本來就該是這樣的,他們終究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知她的冷暖,他有他的人情,注定飄萍離散,她不怪他,真的。
只是遺憾罷了,有時半夜夢到會哭醒的那種遺憾。
為什么又讓她遇見呢……她無疾而終的初戀,為什么又再遇見?
淚花在眼眶里轉了幾圈,最終還是沒有掉下來。
麥藍找到金十一的住處,按鈴的手指紅的像個胡蘿卜,過了很久才有個披頭散發的年輕女人來開門。
“我找金十一,請問她昨晚回來了嗎?”
“沒見人!”
“你知道她手機嗎?”
“不知道!”
門又砰的一聲在面前關上,麥藍身體有點哆嗦,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怕。
十一真的沒回來,謝云愷沒騙她,他們對她和十一這樣的人,拿捏起來如按住一兩只螻蟻般容易。
她深深吸氣,在公共電話前撥打撥謝云愷留在她胸口上那個號碼。
他是個變/態,富貴,虛有其表的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