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夢。
準確說,現在也還在夢境中。
“那個人”有著這樣的自覺。不知為何,自己很清楚現在是在夢里。倒不是因為有多夢幻,只是發自內心地這樣相信著。
畢竟,普通人應該是沒法浮在這么廣闊的湖面上的才對。
……嗯,湖面。有水波在一圈一圈地擴散著,所以不是鏡子。
“那個人”抬起頭,視野很是明亮。天空湛藍,白云朵朵,倒映在水面上,像是有兩個對稱的世界在這里交界了一樣。
靜靜地看著,“那個人”忽而有了點維和感,變得有些猶豫。在內心深處,“那個人”總覺得這里不該是這么漂亮的地方才對。
話雖如此,但是……頭卻并不發昏,思維也很清晰,就跟嚼過薄荷一樣神清氣爽。就像是獲得了充足的休息,感覺不管是怎樣的難題都能迎刃而解。
只是,有很多東西應該知道的東西怎么也想不起來。
比如到底是什么時候睡著了什么的。不是太確定,但是在睡著之前好像是用盡全身力氣去干了什么然后累趴下了。
比如自己到底是誰什么的。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是男是女都沒法確定。
低頭,水面倒映出“那個人”自己的臉。
好熟悉的臉啊,是在哪見過嗎?
一瞬間,“那個人”沒有認出那張臉就是自己,還以為是透過玻璃看見了別人。“那個人”動了動眼睛和嘴巴,發現那張臉隨著自己動作而動作,才明白那就是自己。
……真神奇,為什么會認不出自己了?
怪了,真是怪了,一般意識到自己在做夢的話,夢就會醒來不是嗎?為何自己還能如此清醒地留在這夢里呢。
就在“那個人”琢磨著這些也不是太重要的東西之時,另一個人的聲音出現了。
“這里呆著舒服嗎?”
“那個人”循聲望去,看見的是個沒見過的人。
“一點都不舒服。這里什么都沒有,口渴了沒喝的,肚子餓了也沒吃的,就連站累了都沒個躺下來休息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除了我,一個別的人類都沒有。”
不假思索地把直觀的感受說了出來,讓來人的表情有些尷尬。
“哈……在這精神和現實的間隙里都還是保留著這么麻煩的本性,靈魂這東西還真是難改變。嘛,總之恭喜你,監禁的時間結束了,討厭的話就跟我一起出去吧。”
“監禁?出去?”
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詞匯。是說自己是被關在這里了?啊,難怪會這樣。
“哎呀,看來預期的效果還是有嘛。就跟在我后面,我帶你出去吧。”
來人一邊說著一邊擺擺手示意“那個人”動作快點,然后開始往一個方向邁出腳步。
“那個人”還有點不明現狀,但又覺得有股無法抵抗的力量在強迫著自己去相信來者。
不過,腳還停在原地。
走唄,還留著干嘛。反正自己一點都不想留在這里,本來也不是自己想到這里來的。到這里來也都是因為……
等等。
剛才好像想起來了什么,又一下恍惚忘記了。
或許是發覺“那個人”沒有跟上來,來人又回過頭催促道:
“怎么了?還有什么顧慮?”
顧慮?
顧慮什么的……
——
跟著他吧。
別去想其它的東西了。
“那個人”抱著這樣的思緒,一腳踏出。沒有腳踏實地的觸感,卻是確實有在前進。隨于來人的背后,但不知道是要走向哪里。
慢慢走向遠處,一切都還是沒有一點變化。
心生不安。但是,沒事,跟著這個人的話就行。
是這樣想的沒錯。“那個人”一步又一部,越走越遠。
不知走了多久。
來人卻突然又停了下來。
“……呀。”
怎么了?
“看來‘那個我’要比公主大人想象的更能干啊,這樣的話就傷腦筋了啊。”
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那個人”歪過頭來。
對方難堪著——不對,是忍住笑的樣子。
“這樣的話……嗯,明白了明白了。”
“……?”
不安的情緒加重了,而這不安有點似曾相識。
“喂喂,別用這樣無辜的表情看著我啊,你也是時候想起自己是誰了吧?”
在說什么?
“真可憐啊。反正這里是用不上你了,真是希望你的靈魂能平安回到那邊去啊……嗯,發自內心的,可不是客套話哦?”
這人到底在說什么啊。
低頭,“那個人”還是從地上看見了自己的臉。
只是——
開始變得模糊了。
不管是水面里倒映著的臉,還是水面本身。以及整個世界。
“啊,發現了嗎?”
來人見“那個人”有些詫異,終于再也不忍住地綻放了笑容。
不過,是看見有人遭遇了不幸而自己還沒事的那種幸災樂禍的笑。
或者說是,嘲笑。
藍天上遍布了雪花點。
白云也只是塑料片一樣的東西。
仿佛拔云見霧,美好的幻境如被風吹散一般消失了。
再進入“那個人”的眼簾的,是煉獄。
不是夸張的說法,而是事實。
赤紅色的石塊筑起的大地與天花板,將“那個人”密封在里面。
“那個人”發現他現在并不是在什么廣闊又平和的地方,而是站在只有獨木橋的寬度的懸崖之上。
懸崖兩側是深不可測的虛無。
來人則站在更往前的,懸崖的盡頭。于其之后,是一眼看去比足球場還大的池子,之中正在流動著的什么東西。
按照“煉獄”的話,池中之物應該是巖漿吧。
但是,那是黑色的,盡管也有火焰在之中騰起,卻是粘稠著的黑色東西。
“本來是打算把你扔進那里面去的,不過現在有比你更合適的家伙了。”
扔進去?比我更合適的?什么合適?“啊……麻煩。所以啊,不是早就和公主大人說過,把靈魂像瓜果蔬菜一樣這樣洗得太干凈不是什么好事了嗎。”
……
“總之啊——”
來人身上的顏色也漸漸褪去了。
不對。
是他本來就只有一片暗影,只不過披上了誰的外星作為掩飾。
“你沒用了。”
——被推了一把。
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以“那個人”無法抵抗的力量,讓站在懸崖上的“那個人”失去了平衡。
來不及疑惑,身體就這樣傾倒過去,墜入虛空。
墜落。
朝著無底深淵。
眼睛都還能看見正在加速遠離著的懸崖邊,但也正感到身體正在被分解,失去了知覺。
“回英靈座去繼續做夢吧,Berserker。”
岸上的暗影大大地咧開著嘴,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