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便是昨天的報告內容。”
因為是清晨,在門口出現的黑衣男人才讓Saber感到和背景特別的格格不入。
昨天晚上屋里沒有回應,所以才選擇在第二天的早上來完成這一件日常工作,羅齊是這樣解釋的。
他的報告里也沒包括什么有價值的內容,給人一種他其實另有所圖才會來的感覺。
“知道了。辛苦你了。”
不過,更讓Saber感到與門外的明艷陽光格格不入的,是楯山飾利比起先前還要冷淡上數倍的態度。先前還只是冷水的話,現在就已經變成冰塊了。
“是。”
羅齊是不在意的吧,仍舊是行過禮后從門口退開了。
門還是“嘭”地一聲被關上。
靜默。
楯山飾利對著門呼吸了幾口氣后,轉過頭來說道:
“嗯,等Archer回來就開飯吧。”
一個小時前,楯山飾利拜托了Archer出去買東西。當時Archer還有點詫異,問她“你不覺得我引人注目了?”,卻得到“反正便利店很近沒關系”的回答。
“今天稍微試著做了下西餐,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喜歡呢?啊……不過十五個世紀前的西餐和現在的西餐差別肯定很大的啊。”
和Saber說著早餐的事情,楯山飾利回過頭往里面走去。
“……飾利,你……”
Saber看著楯山飾利,伸出手叫住她。
“嗯?”
因為Saber臉上并不是祥和的微笑而是擔心似的表情,楯山飾利愣了一愣。
“Saber,怎么了嗎?我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
我根本什么都沒說吧?
從楯山飾利的回答中,Saber終于確認了一件事。
不能再忍住了。
再不拉一把她的話,她就要——
“我就知道……就算報了仇,你還是快樂不起來對吧?你心里現在還是只有像山一樣的痛苦對吧?本來以為只要干掉仇人就能解放了,結果感覺只有失去了朋友的同時連目標都失去了,腦子里還是只有空虛、壓抑和難受,我說得沒錯吧?”
勉強讓語調還留在平和,Saber說道。
他有點后悔在前一天和楯山飾利說那些話了。生命的意義什么的,現在想起來完全只是在火上澆油——他甚至差點真的以為只要殺人兇手死掉楯山飾利就可以解放出來,然而結果卻是從昨天晚上開始,楯山飾利的狀態反而變得越來越糟糕了。行為變得微妙,和她說話也是前言不搭后語。
“你在說什么啊?哪有啊Saber,我現在正因為報仇成功了感到特別高興的啊?”
楯山飾利有些慌張地解釋。
就算不從話里去揣測,只看她游離的眼神都能明白,她在掩飾著。
Saber看在眼里,只做出了一個反應。那就是把她的雙肩給握住,碧綠的雙目如同剛經過打磨的刀子般對上她的雙眼。
“Sa、Saber?”
也許是Saber突然的舉動嚇到了她,楯山飾利下意識地想聳起肩膀,卻被Saber的雙手壓住。
“別騙人了,你連自己都騙不過還想騙我嗎?”
無法再保持住溫柔的語氣,Saber朝楯山飾利喊道。
“我,我沒有騙呀?真的,我很高興的啊?”
“那你倒是解釋一下為什么你今天的笑這么勉強啊!?”
是的。
楯山飾利的表情根本算不上是微笑,就連一點笑意都不存在,僅僅只是把嘴角提起來了一點裝作笑顏,僵硬到了是人都能看出來的地步。
“沒有呀?我平時不也就這樣嗎?”
即使如此,楯山飾利還是嘗試著蒙混過關。
“別裝了!擺著這么難看的表情說平常也一樣,你是在看不起我,還是在看不起你自己啊?”
已經完全被看穿了。
演不下去了。
“我……”
知道已經沒法再騙過Saber了,楯山飾利的臉像是水綿被擠壓后慢慢復原一樣,那別扭的笑容隨著秒針的滴答作響散去了。
“抱歉,Saber。但是……我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辦才好了……”
低下頭去,楯山飾利說道。
“這場圣杯戰爭……明明我連我到底想要什么都不知道,連為什么會被圣杯選中都不知道。只因為家里的人又要求我把圣杯帶回去才參加了進來,用圣遺物召喚出了你,然后開始計劃著接下來的事……”
“所以你憎恨圣杯戰爭嗎?”
Saber的神情又一下子變得溫柔了下來。
就像剛才的兇神惡煞不存在過一樣,眼神也又柔和了。
到底是在裝作王子,還是在裝作兇神呢——
“可能是這樣吧。所有人都會這么想的吧?沒有愿望,為了別人的愿望去戰斗什么的。”
“你才不是沒有愿望。圣杯不會選上沒有愿望的人,你只是因為愿望太過強烈,連自己都不敢承認了。”
“……那不是更糟糕了嗎?連自己都不敢承認的愿望什么的,為了這種東西戰斗。Saber你也不覺得侮辱了你的劍嗎?”
“才沒有那種苛刻的事。這把圣劍在我手中也從來沒有展現過它應有的光輝。到了現在,有了明確的目的而揮舞它才真正讓它不負圣劍之名吧。所以不用擔心我,也不用擔心你的愿望。只要將圣杯拿回,這些疑惑就會迎刃而解了。”
圣杯。
問題的根源最終依然要歸于圣杯。
“如果我也能和Saber這樣一心追求圣杯就好了。我沒有執念,還這么矯情。Saber,告訴我,為了你不列顛復國的愿望,你能做到哪一步呢?”
似曾相識的問題。
是因為早先被問過嗎,Saber的回答很是干脆。
“除了背叛你以外,其它的都能做出來吧。”
“……”“作為英靈我想要做的就只有這件事了。生前我就追求過圣杯,但沒有得到。直到在劍欄上被反叛之人宣告,人民和幼童一起死去,我才又想起來。必須要去把那些悲劇全部抹消掉。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么,所以要把那些在我手里毀滅掉的東西全部拯救回來。不像以前的半吊子,這一次,一定要用圣杯實現愿望,就算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我可能也能忍受吧。”
Saber講述著,讓楯山飾利看見了他王子的外表下的另一層表殼。
她早就看見過亞瑟·潘德拉貢這一人物的一生了。
和傳說并沒有什么不同的。
于眾人之前拔出選王之劍,石中劍(Caliburn)成為王的青年,在那一刻獲得了永遠的青春,替代了死去的尤瑟王,成為不列顛新的王者。
亞瑟·潘德拉貢作為王的形象很完美,在統治上也是一個能讓人甘愿臣服的王者。
但國家的現狀卻不容忽視。
失去了帝國庇護的不列顛正日益衰弱,內部也在逐漸分崩離析。所以他必須得改變現狀。
為此,他糾集起了屬于自己的騎士們,賦以“圓桌”之名。
他將石中劍作為配劍——然而那劍比起戰斗,更適合拿來作為象征。于是,劍在與伯林諾王的決斗中折斷了。
作為王不能沒有劍。
于是,他又在大魔術師梅林的帶領下,于湖中仙女的手中,拿到了湖中圣劍(Excalibur)。
王與圣劍會面了,真正的傳說從此才正式開始。
伏提庚掀起的叛亂到了要去打敗他的時間,王便出征了。
然后,是勝利。
王勝利了。
正是這樣的勝利,讓本來衰弱的國家開始抬起頭來。
在隨后的十年間,王帶領部隊出征了數次,每一次都在戰役中獲得了重大的勝利,讓國家收獲了眾多的財富而變得空前的強大。
這便是亞瑟王創造下的輝煌。
只不過,所有事都和硬幣一樣有著兩面性。
即使戰爭取得了勝利,國內依然沒有處處生機。
土地貧瘠的現狀從來沒有得到過改變。
或許正是這一的狀況,讓王更注重起對外部的戰爭的勝利了。
總有陷入劣勢而不得不撤退的情況,在這種情況下,王下令了。
——不要把村莊里的任何東西留給敵人,能夠作為物資的東西帶走,房屋燒掉。
這確實是正確的判斷,但理性到了可怕的程度。
確實保證了大的戰役的勝利,卻也因此讓臣民們開始對王有了畏懼。
其中也不乏大膽說出真心話的人。
亞瑟王不懂人心。
在留下這樣一句話后,以悲傷聞名的騎士離開了。
不知這是否就是導火索,事態一發不可收拾了。
圓桌的首席騎士,蘭斯洛特和王妃的私情曝光了。
這當然是不可饒恕的事情,所以王會討伐他們。
最終這件事以騎士交還王妃收場,卻依然對這王國造成了無法抹掉的傷害。
在解決了這件事后,王并不能休息,他必須得繼續戰爭以獲得讓國家得以轉動的能量。
于是,在這一次出征的時候,不列顛積累著的矛盾終于爆發了。
當他回程,看見的已經只有背叛的烽火。
“父親啊!你所愛的一切,都由我來破壞!一無所欲,一無所求,我將只會去愛你在絕望中怒吼的模樣!亞瑟·潘德拉貢!”
掀起叛亂的罪魁禍首在穿過千軍萬馬后出現在了王的面前。
王這個時候才反應了過來,自己的國家已經不復存在了。
王以圣槍貫穿了名為莫德雷德的騎士,肅清了已經成為反賊的他。同時也被他的劍砍中頭顱,被奪去了一只眼球和僅剩的性命。
他在劍欄上無神地看著周圍滿是斷掉的兵器和被血染紅的大地。
等王再次醒來,已經是在最后的騎士,貝狄威爾的馬上了。
把圣劍投入三座山之外的那個湖中,交還給湖中仙女——他給騎士下達了這樣的最后的指令。
騎士來回了三次,最后一次才終于下決心將劍投入湖中。
等他回到原來的樹下,王已經入睡了。
亞瑟王的傳說也就到此為止。
如電影,楯山飾利將這些事情在睡夢中全部瀏覽過了一遍。
所以,她才明白Saber的執念到底有多深刻。
所以,她才想問:
“既然如此,又為什么還要把背叛我除開呢?”
Saber微微苦笑。
“可能是有一點矛盾吧,但是我是騎士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