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男人慌亂而不解的眼神中,尚睿也看明白,事情與他無關。
而面對尚睿如刀鋒般質詢的目光,那年過半百的老律師也驚得后背冷汗層層冒出,慌忙擺手示意,“不會啊,尚總,所有的協議資料和證明都是我和您助理一起去辦的,流程合法合規,不應該有問題的啊……”
“助理?”尚睿眸光一緊。
繼而迅速轉頭,正對上此刻坐在那里,一臉似笑非笑的女人,很快就領悟到了什么,追問道:“是你動的手腳?”
宋苒勾唇,沒有否認。
只是隨手拿起其中的一份合同,在眾人眼前亮了亮,“除了顧先生的和先前我轉讓給你的那百分之十,他所有零散股份都已經被我們宋家提前收購,所以你目前手中所持有的股份轉讓合同已經不具有法律效應,同時,所有的材料證明也都是偽造的。”
她說著,又輕輕一松,手心里的那份合同便應聲而落,“啪”的一聲摔在了桌面上,發出令人心驚的悶響。
尚睿眼底聚攏起的火光,此刻足以將在場所有人吞噬。
但那女人此刻正淡笑著看他,甚至身體緩緩靠向椅背,雙手也漫不經心交叉在胸前,似乎只靜等著他發作,要看他笑話的樣子。
因如此,即便再難,他也將那騰起的火氣悉數吞進肚子里,假裝冷清而傲慢地評價一句:“宋小姐果然有手段。”
他知道宋苒所說的一切都不用過多印證,再去追根溯源只能是自取其辱。再看那些剛剛還表明立場要站在他這一邊的眾多董事都偃旗息鼓,瞇著眼睛靜等下文的樣子,他最終理智地選擇放棄掙扎。
于是輕輕一揮手,便抬腳要離開。
“不。”卻不料身后女人似乎沒有放棄這個羞辱他的絕好機會,漫不經心抬眸望過去,同時笑道,“不是我有手段,而是你太過愚蠢,今天就算我不來,你以為你能贏得了邵總嗎?”
尚睿剛剛跨出去的腳步又無聲地收了回來,聽了這話之后不由得回頭看一眼旁邊愜意玩弄著手指的邵郁廷,眼底火光乍現。
邵郁廷感受到旁邊男人的眸光,緩緩勾唇一笑,“不好意思,尚總,你手里所有的顧崢先生轉讓給你的股權協議,同樣不具有法律效應。他手上的所有股份在年前已經悉數轉到了我個人的名下,而他只是個掛名股東,無法代表我這個隱名股東簽字。”
這場羞辱對于尚睿來說,無疑是將他這么多年自我熏陶積攢而來的傲慢和自信悉數打回原形,他似乎隱隱聽到有人偷笑的聲音,他轉眸看過去,覺得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嘲笑和同情。
最終轉圜的視線定定落在那個女人身上。
他尚睿這一輩子,無法逃脫的命運,就是成也宋苒,敗也宋苒。
此刻分辨著她眼底輕蔑和不屑的情緒,只覺得心臟沉重到連呼吸都覺得分外吃力,他暗暗蜷進了五指,不知道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邁開腳下的步子。
“宋苒,算你狠。”
臨走之前,他強迫自己聚攏起眼中那一抹帶著淺淺笑意的目光,勾唇評價一句。
這是他能做到的,最后粉飾自己失敗的外衣。
而女人眼底也漸漸沉浮起幽暗深邃的氣息,勾唇低低呢喃一句:“尚先生,這還不算什么。”
尚睿剛剛踏出會議室的大門,就從西裝內置口袋里摸出手機,給那個佯稱家人重病要回鄉照料的助理打電話,結果無疑,電話是關機的。
等走出龍騰大廈,在上車之前撥通了最后一通電話,隨即因為心底無處發泄的怒火而將手機用力摔得稀碎。
這時候才恍然大悟,明白過來一向沒有戒心的齊楓,為什么能輕易解開自己的手機。
當初被一時沖動沖昏頭腦,只以為密碼是什么時候被她無心留意記了下來,想來身邊除了這樣的可能性,能知道自己手機密碼的,也只有身邊幾位有機會替他處理公司業務的助理。
另一邊,待尚睿離開這之后,整間會議室又變得安靜下來。
原本已經舉手表決,向尚睿投遞了橄欖枝的幾位董事一個個面面相覷,內心忐忑不安,場面也分外尷尬。
“還有人有話說嗎?”邵郁廷些微攤開手,示意眾人,隨即又將目光定在一人身上,帶著淺淺調侃的笑意質詢,“莫董事?”
莫董事尷尬地悶咳兩聲,再不敢回應邵郁廷投遞來的目光。
今天這場會議,他基本已經掌握局勢,了解了大家對待龍騰的態度,之后要做的事情自然不會少。
但是今天——
他沉眸想了想,隨即抬起腕表來看了一眼時間,便宣布:“散會吧。”
他得回去陪老婆吃飯了。
斂眸屏息的眾人聽到邵郁廷的“特赦令”,一個個都有些受寵若驚,抬頭看過去,見那男人已經推開身下的椅子,作勢要離開了。
大家假裝忙碌地收著手頭上并不多的東西,只為了跟邵總裁和剛剛與他前后抬腳邁出去的宋大小姐拉開距離,避免出來乘坐同一部電梯下樓的尷尬。
所以在等電梯那一會兒,除了邵郁廷和宋苒兩人,也只有他們身后跟著的兩位助理在面面相覷。
“這段時間,無論怎樣,還是謝謝你的幫忙。”
電梯到達相應樓層,抬腳跨進去之前,邵郁廷頗為紳士地沖身邊的女人頷首示意,同時十分誠懇地表達了謝意。
當初如果不是宋苒的提醒,他也不會想到提前將顧崢手里的股份收購回來,甚至因為需要資金流水以證明股份所有權益,宋苒還曾主動提及要給予他資金方面的支持。
而宋苒面對他的道謝,只是淡淡地勾唇一笑,同時些微歪了脖子,抬眸去看他,“比起說謝謝,切合實際的行動是不是更能讓人接受一些?”
這猝不及防的話鋒惹得邵郁廷有片刻的遲疑,自以為宋苒一貫清冷孤傲的性子,說什么做什么都是順著自己心意來的,他的這聲謝謝都唯恐多余。
于是反應過來之后,頗有些凝重而深沉地問她:“宋小姐想要什么,盡管開口。”
話音落,電梯恰好下行到底層,眼看面前的電梯門慢慢打開,宋苒率先抬腳邁出去,又放緩了步子等邵郁廷腳步與她平齊了,才不輕不重地道一句:“很久沒見到陸蕎了,不知道今天能有這個榮幸嗎?”
自從到家之后,陸蕎就有些坐立不安,但因為不想讓邵郁廷分心,也就一直按捺著沒有打電話過去追問情況。
剛剛在廚房削蘋果的時候不小心割傷了手指,邵母從臥室出來見到,臉色一下子就黑成了鍋底,把她從廚房拽出來,摁到沙發上,又讓家里阿姨從醫藥箱里找出創可貼來替她處理。
“你想吃什么,家里沒人供你使喚了不是?”
看那阿姨并不熟稔的包扎姿勢,邵母又氣咻咻地將那創可貼奪過來,一邊給陸蕎包著傷口一邊嗓音低沉地咆哮著。
陸蕎乖乖伸著手指出去,看邵母那一副儼然要爆炸的架勢,竟不敢多說一句話。
這邊創可貼剛貼了一半,一直心緒不寧的陸蕎就聽到了門口鑰匙轉動的聲音,她渾身一個激靈,本能地站起身來,結果就感覺傷口一陣撕裂的疼。
低頭看到邵母震驚過后一臉陰郁的表情,和她手里被扯開變了形的創可貼。
老人家半晌平復下來,起身過后看到正跨進家門的邵郁廷,剛要囑咐準備吃飯呢,又看到他身后跟著進來一位身材高挑,氣質不凡的女人。
老人家眸光一沉,竟下意識去觀察自己準兒媳婦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