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郁廷換完紗布出來,朝陸蕎看了一眼,他暗察氛圍不對,便又淡淡瞥向林水,順勢將手里的西裝遞過去,“走吧。”
林水剛要伸手去接,卻被陸蕎半路截胡,她將邵郁廷的西裝抱在懷里,似乎無意識地一邊整理一邊開口:“先去吃飯吧。”
邵郁廷不免意外,些微怔愣了確認:“吃飯?”
陸蕎又不可避免地盯上了他的手臂,這時候新?lián)Q的紗布干干凈凈的,看不出具體傷勢。她稍微平復了心情,才點頭,“我媽在家給你煲湯,喝了再走吧。”
說完她也沒抬頭,就自顧往前走著。
邵郁廷一語不發(fā),直到旁邊林水催促,他才緩過神來,抬腳跟了上去。
陸母接到了陸蕎的電話,就開始忙活著晚餐,之后邵郁廷進門,她也一直悶頭待在廚房里,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好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邵郁廷挽起袖子進門,從陸母手里接過了菜刀,“伯母,我來吧。”
“這里用不著你操心,去看看孩子吧。”陸母抬頭看了他一眼,臉上表情冷冷的,催促人離開。
邵郁廷還想說什么,身后陸蕎抱著安溪站在門口,小孩子“咿咿呀呀”叫了兩聲,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來抱抱吧。”
安溪一見邵郁廷,就樂得合不攏嘴,只伸著小手凌空抓兩下,含糊不清地喊著“爹地……”
并不清晰的兩個字激蕩在廚房狹小的空間內,驚得三人都愣住了。
陸母嘴巴些微張開,簡直難以置信,“誰教她的?”
沒料想安溪“姥姥”沒學會,倒是先學會了叫“爹地”,真是養(yǎng)了一只小白眼狼,話說完,視線冷不丁落在了陸蕎身上,不用想也知道罪魁禍首是哪位。
陸蕎見狀,忙不迭將孩子塞進了邵郁廷手里,又把人推出了廚房。
“媽,我來幫你。”陸蕎擦了擦手,笑意盈盈的。
陸母十分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轉頭剁排骨的聲音大得驚人,她一邊剁著一邊鄭重地警告;“媽反對你和邵郁廷再有來往,我們現(xiàn)在的日子過得挺好,再者咱們陸家的女兒不能一點骨氣沒有,他那個不講理的媽只要在一天,我就絕對不會同意你們倆的事情。”
陸蕎低頭洗菜,水龍頭的聲音“嘩啦啦”的響在耳畔,將陸母的聲音干擾得不太真切。
但她還是都聽見了,假裝心不在焉地回應:“就是吃頓飯,沒什么。”
陸母卻不信,兀自嘆了一口氣,自家的女兒,心里怎么想的她最清楚,于是聲音也開始哽咽,“蕎蕎,我和你爸已經(jīng)不能再為你撐腰了,你要是進了邵家門,有那樣一個婆婆在,媽到死都咽不了這口氣的。”
陸蕎將洗好的菠菜瀝干,又轉頭去削土豆片,期間頭也沒抬,仿佛什么也沒聽到心里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一些好不容易在心里建立起來的圍墻,又這么轟然倒塌了。
飯菜上桌,陸母盛了滿滿一碗湯到邵郁廷面前,“蕎蕎說你受傷了,特意叮囑我給你準備的。”
“謝謝伯母。”邵郁廷低頭喝湯,又朝陸蕎瞄了兩眼,發(fā)覺她似乎沒什么心情,湯勺在碗里一下一下地攪動著,怔愣地出神。
陸母抿抿唇,猶疑著還是挑明了話題。
“今天我是看在蕎蕎的面子上,才給你準備的這頓晚餐,不然,我連這家門都未必會讓你進。”
話及此,她神色些微緩和了些,“我對你完全沒有意見,但你母親對蕎蕎有意見,女兒也是我自己生自己疼的,沒必要非送到你們邵家受那份屈辱。憑你母親對蕎蕎的態(tài)度,我對你已經(jīng)算是客氣了。”
陸蕎心頭悶悶的,呵斥下來,“媽,您別說了。”
邵郁廷也沒了喝湯的心思,他放下湯勺,笑容苦澀地應對:“您說的有道理。”
是他疏忽了,或者說是刻意逃避了這一點,而當陸母將這個問題血淋淋地挑開時,他只能是表明自己的立場:“我不會再讓蕎蕎受苦,如果不能確信給她幸福,我不會再輕易邁出那一步。”
“吃菜。”陸蕎沉聲打斷,往陸母碗里添著菜,刻意阻止了話題繼續(xù)發(fā)展的態(tài)勢。
飯桌上的氛圍開始變得壓抑尷尬,陸父又開始神志不清,喝湯的時候汁水順著嘴角滑下來,打濕了胸前的圍兜,老人家哼哼唧唧的,似乎有什么不滿,“砰”的一聲摔碎了手里的湯勺。
陸母見狀,只能分了心思去照顧陸父,也就不再過多的地追究當前這個問題。
一頓飯下來,各自都有各自的心思。
阿姨照顧完寶寶,起身去廚房收拾,陸母推著陸父回了房間,客廳里余下陸蕎和邵郁廷,還有兩個孩子。
“我媽是不是又找過你麻煩了?”
邵郁廷坐在沙發(fā)的一頭,安言蹭蹭蹭爬過來,就拽著他的褲腿開始往上爬。男人見了,心頭一片柔軟,傾身將孩子抱起來。
陸蕎似乎沒有要進行這個話題的打算,起身進了寶寶房,不多久推了嬰兒車出來,“我們下去散散步吧。”
邵郁廷些微怔愣,下意識地起身,看她安置好了兩個孩子,又推著嬰兒車朝門邊去。
他的腳步跟在身后,顯得十分生疏和警惕。
下了樓,陸蕎十分熟稔地推著孩子來到樓下的兒童游樂區(qū),那里一群大人帶著孩子在飯后消食,陸蕎推著嬰兒車從人群經(jīng)過,在一處空椅上坐了下來。
剛坐定,就有一位老人家走了過來,沖陸蕎打招呼,“帶孩子下來玩呢。”
陸蕎禮貌性地點頭,那老人家就直接在她旁邊坐了下來,表情豐富地逗弄著孩子,同時忍不住感慨,“多可愛的倆孩子啊,又乖又漂亮,聽你媽說孩子他爸在國外上班,他就不想孩子?”
這話問的陸蕎多少有些尷尬,同樣尷尬的還有此刻正站在不遠處垂眸看著的邵郁廷,他雙手插在西褲的口袋里,直愣愣站成了雕塑。
陸蕎淡笑,也沒有拆穿母親的謊言,知道她這么說也是為了自己,于是也就含糊不清地應了一句:“他忙。”
“忙也不能一直不著家啊,這跟守活寡有什么區(qū)別呢?”老人家義憤填膺的,嗓音都拔高了幾分,這時候一個看起來三歲左右的孩子騎著一輛敞篷玩具汽車過去,她揮揮手提醒:“小寶兒,你慢點,別摔著了啊。”
見小孩又將車騎遠了,在廣場上打起轉轉,老人家得意又欣慰地笑了:“看到?jīng)]有,這車是孩子他爸給買的,家里這樣的玩具堆的都放不下了,都是爸爸買的。”
這一聲一聲的“爸爸”,無疑是在陸蕎的傷口上撒鹽,但她平和慣了,一直沒表露什么異常的情緒,甚至淺笑以對。
邵郁廷站在那里,逐漸暗沉的天光中,女人淺笑安然的臉龐映在他的腦海里,很長一段時間里都無法消散。
“蕎蕎。”他走到她面前,垂眸深情而輕柔地看著她。
陸蕎的手微微一頓,并不驚訝他會來替自己解這個圍,但心底還是抑制不住地震顫。
老人家聞聲抬頭,看清邵郁廷的臉之后忍不住些微詫異,嘴巴張了張,滿臉堆笑地問:“這位是……”
“我是孩子爸爸。”邵郁廷這么介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