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大概是在模特從臺上下來的時候攀升至頂點的,那個年輕、漂亮的混血模特從高臺上下到舞池中間,和伴舞一起與周圍的客人互動。
不愧是商業駐場模特,那個藍眼睛的年輕人很懂得如何帶動氣氛,掀起一波又一波尖叫的浪潮。
林瑾瑜本來在和王秀說話,想和他商量今晚到底怎么辦,模特下到他身邊的時候他還沒來得及抽身從舞池退出去,周圍人一波波涌上來,圍繞著模特圍成一個圈,紅藍黃三色的燈光柱交替互閃,全頻音響里放著LadyGaga的《Rainonme》。
“Ididn'taskforafreeride
我從不祈求未付出就有回報
Ionlyaskedyoutoshowmearealgoodtime
我只想感受此刻你帶給我的美好
Ineveraskedfortherainfall
我從未祈求天降甘霖
AtleastIshowedupyoushowedmenothingatall
至少我能勇敢直面,而你無動于衷”
那是一首謳歌無畏的歌,在面對世界時我們遍體鱗傷,但傷口終將痊愈。
實在太熱了,很多人都脫了上衣,裸著也許瘦弱也許肥壯的上身,跟著歌曲的節奏鼓掌、搖晃,林瑾瑜被人流挾裹著,根本擠不出去。
王秀簡直和打了雞血一樣興奮,不僅不躲,反而還拉著林瑾瑜往前擠。
林瑾瑜想躲,但后面嚴實的人墻也往前推著他,他身不由己地離中心圈越來越近。
模特接過一杯從觀眾手里遞來的紅酒,用一個挑逗意味十足的眼神掃過周圍的人群,然后揚手把那杯酒淋在自己胸口。
場子里的人簡直和瘋了一樣歡呼起來,這時候人與人之間已經沒法保持基本的社交距離了,幾乎所有人都肉貼著肉擠在一起。
林瑾瑜可以感受到各種各樣的皮膚觸感,干燥的、汗濕的、緊實的、松垮的。
伴舞不知從哪里拿了把凳子過來,模特以此為道具,跳起了一支性張力十足的凳子舞。
林瑾瑜承認這支中性韻味十足的舞很有美感……那個模特跳到一半,借舞蹈動作圍著椅子轉了一圈,在滿周邊狂熱的觀眾里挑選合適的合作對象,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林瑾瑜的身上。
模特為了炒氣氛,有時會從附近的素人里選擇一個看上去最有看頭的進行互動,林瑾瑜完全符合他的標準,五官帥氣、身材勻稱且洋溢著朝氣,那種青春氣質正好與這支舞表露出來的性感、誘惑形成完美的反差美感。
他隨著音樂的節拍,一步一步朝林瑾瑜走去。
與此同時,離入口不遠的吧臺邊,林燁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酒保聊天,一邊時不時往門口瞟。
燈光閃得很快,酒吧里能見度并不高,林燁看見一個穿襯衣的身影有些蹣跚地從入口方向走了過來……那個人顯然對這種場合非常不熟悉,他艱難地在人群里往前走,似乎還在張望著什么。
林燁看見他在附近徘徊了片刻,似乎沒找到想找的人,隨后靠在角落里拿出手機摁了摁。
兩秒后,林燁放在吧臺上的、林瑾瑜的手機屏幕亮了。
“啊……我先不跟你聊了,”林燁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我叫的觀眾來了。”
他說完,把帶冰塊的空酒杯重重往吧臺上一放,從人群的間隙中插過去,三步兩步跨到了舞池中間。
模特一步步靠近林瑾瑜,在離他很近的地方跳了幾個動作后,轉身面對著他,伸出一只手搭到了他肩上。
林瑾瑜還沒反應過來,渾然不知這是要干什么,燈光晃得他眼睛不舒服,連帶著大腦好像也微微昏沉起來……而且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覺得有些熱。
模特湛藍色的眼睛勾勾地看著他,手搭在他肩上,圍著他走了一圈。
客人們爆發出一陣幾乎把天花板都掀了的歡呼,開始吹口哨。
在閃燈變幻的頻率中,模特開始將他當做剛剛椅子的替代品,舒展肌肉,繞著他扭腰撫頸。
林瑾瑜感覺自己好似正在參演一場鋼管舞表演……他扮演那根鋼管。
他有點尷尬和不自在,想轉身逃跑,可這樣會不會顯得太不給面子了,會讓演員尷尬……而且周圍人流如海潮,都沒空讓他躲。
林瑾瑜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啥也不干,微低著頭讓帽檐遮住他小半張臉,擺出一副高冷的表情,任那個模特把他當道具。
他沒回應,模特也就沒做太出格的動作,最多只搭著他的肩膀,或者做個樣子若即若離地挑他下巴。
林瑾瑜看著自己前面那一小塊地板,摸了下鼻子,掩飾自己的難為情。
就在他打算老老實實當完這幾分鐘鋼管就趕緊溜的當口,林燁從人群里擠出來,站到了他身邊。
林瑾瑜被他擠出來的動靜吸引了注意,下意識側過頭去看。模特正好隨著節拍在他面前岔開雙膝跪了下去,朝后一捋頭發……林燁站在林瑾瑜左后側,沖他眨了眨眼,拍了拍他的胳膊,抓起他的手腕,示意他伸手,朝模特做了一個類似勾下巴的動作。
林瑾瑜還處在搞不清狀況的狀態下,他被林燁帶著,手心朝上,稀里糊涂地勾了下那個跪在他身前的模特的下巴。
其實根本都沒實打實碰到,可已經傳遞出了一種象征性的舞臺信息。
模特順水推舟,配合他,膝蓋著地往前挪了兩步,貼近林瑾瑜,然后在地上跪著,隨著節奏上下蛇一般扭腰。
跪下之后他的高度大概只到林瑾瑜腰際,這個動作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色氣極了……那雙藍色的眼睛往上,含情脈脈地看著林瑾瑜。
這當然只是一種表演,林燁又握著林瑾瑜的手腕往前伸,讓他手指撩起幾縷金色的發絲。
他站得很近,胸口幾乎貼著林瑾瑜的后背,握他手的時候偏過臉溫柔地注視著林瑾瑜,而林瑾瑜神色冷酷而透著點茫然。
這看起來就像一場三個人的表演……兩條伊甸園的蛇試圖誘惑年輕人偷嘗禁果……之類亂七八糟的戲碼。
燈光師給他們這邊追加了鐳射燈光,林瑾瑜T恤背后的印花在光下泛著絢麗的顏色。
三個人都很養眼,單從畫面本身來說,這場表演其實很精彩,他們吸引了幾乎全場的目光,臺上臺下,大廳里的、包廂里的,所有的觀眾都在為他們歡呼……只有一個人例外。
模特完成了互動,站起來對林瑾瑜笑了笑,轉身回臺上了。
林瑾瑜則松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試圖驅散腦海里那股昏沉的感覺。林燁仍站在他身側,和他貼著,一手從他背后繞過,虛虛貼著他腰側,就好像摟著他一樣示意他如果想出去可以走那邊。
舞池里實在太熱了,林瑾瑜有種缺氧的迷蒙感,他想出去吹吹風,讓腦子清醒一下,于是順著林燁的動作,跟他一起慢慢往外擠。
誰想剛擠出三四排,還沒完全從舞池里抽身,林瑾瑜就感到自己的手忽地被人緊緊扣住了。
那是一只不知從哪里伸出來的手,用的力氣很大,握得他發疼。
林瑾瑜被拽了一下,茫然地回頭去看。他順著那只手一路往上看,看見扎到手肘的格子襯衣袖子,看見手臂上那兩三道無比熟悉的疤,還有張信禮籠罩在陰影里的臉。
周圍的人群依然沉浸在躁動而張揚的音樂里,林瑾瑜卻在一瞬間靜了下來……那是他第一次從張信禮的表情里讀出非常明顯的、生氣的意味。
他非常詫異地說:“你……你怎么在這兒?”
張信禮沒立刻回答,他拽著林瑾瑜,幾秒后才道:“我不能在這兒?做了虧心事怕人看見?”
倒也不完全是這樣……林瑾瑜心說:這里……這里難道不是gay吧嗎?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被張信禮拽著,一時站在原地不動了。林燁見他好一會兒沒動靜,回過頭來問:“怎么不走了?”
他順著林瑾瑜的視線往上看,隨即發現了張信禮。
林燁用非常驚訝的語氣道:“你怎么會在這兒?”他說:“你知不知道這里是……”
就在“gaybar”兩個單詞唰一下蹦出他嗓子眼的當口,林瑾瑜用一個一百八十分貝的高腔掩蓋了林燁的聲音,他大聲道:“啊!我好不容易跟朋友一起跑出來玩一次……沒想到居然被你發現了,你真厲害!”
這種爛話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起到掩護的效果,張信禮掃了林燁一眼,那目光跟針一樣……然后對林瑾瑜道:“跟我出來。”
林瑾瑜本來也準備去人少的地方透透氣的,他剛想應一聲,林燁卻一把摟住他,代替他道:“不好意思,我們還要去玩,現在沒空唉,要不你先出去,我們玩夠了再勉為其難抽點時間去找你好了。”
他語氣無比理所當然,張信禮忍無可忍,道:“你要怎么樣隨你的便,但是少帶著他一起。”
林燁做訝異狀:“為什么?你是他誰啊?”
張信禮說:“我是他哥。”
“不是吧,”林燁道:“又沒有血緣關系,你到底是以一種什么樣的立場在干涉小瑜?”
張信禮看著他,說:“……小瑜?”他轉而看向林瑾瑜:“你們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么熟了?”
林瑾瑜對這個質問感到莫名其妙,林燁平時明明連他大名都很少叫,一般都是直接“你”來“你”去的,他怎么知道這會兒人家為什么要叫他小瑜。
林燁堂而皇之地道:“一直很熟,我們很有共同語言,相處得也很開心。”
“見過幾次,就叫很熟?”
林燁說:“21世紀了大哥,我們經常在手機上聊天的。”他說完還朝林瑾瑜擠了擠眼睛,問:“是吧?”
林瑾瑜確實跟他聊過不老少……畢竟這段時間他真的很迷茫。
除了王秀,就只有林燁可以給他一些心理情感上的幫助……而且坦白說,也許是年齡與閱歷的關系,比起王秀,林燁是一個更好的前輩與老師,王秀的性觀念有點太開放了,很多想法也不成熟,帶著中學生的中二跟幼稚。
林瑾瑜說:“……是的。”
張信禮無言,他神色很不好,對林瑾瑜道:“現在馬上跟我出來。”說完轉身走了。
林瑾瑜心里有些慌張,有種做壞事被發現的心虛感。畢竟……這種場所真不是學生應該來的。
他看向林燁,林燁把視線從張信禮的背影上收回來,低頭看著林瑾瑜,然后點了點頭。
那個眼神蘊含著些許鼓勵的意味,讓林瑾瑜稍微鎮定了點。林燁說:“你們可以好好聊一聊,具體說到什么程度看你自己。”然后他松開了手,示意林瑾瑜跟過去。
林瑾瑜擠開人群,跟在張信禮身后,找了個人稍微少點的偏僻角落面對面站著,相顧無言。
張信禮看著他,道:“說說,到底怎么回事,你膽大包天,還敢來這種地方了?”
他語氣嚴厲,讓林瑾瑜覺得十分不舒服。
林瑾瑜道:“什么叫‘這種地方’,我只是跟朋友一起出來玩而已。”
“出來玩而已?跟不入流的人一起從學校偷跑還夜不歸宿,這就是你說的‘而已’?林瑾瑜,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要變得跟那些人一樣嗎!”
不入流……張信禮那種仿佛談論男妓一樣的語氣讓林瑾瑜煩躁極了……他本來頭腦就有點昏沉,心里跟窩著一團火似的,這會兒火也上來了。
林瑾瑜說:“什么叫不入流的人?你以為我喜歡來這種地方?大半夜我不想洗個澡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睡覺嗎?我壓力大、我煩,我真的受不了了才跟王秀一起出來的,你什么都不懂,你不明白,你憑什么這么說我,憑什么這么說我的朋友?”
張信禮知道最近林瑾瑜斷崖式退步的事,也知道為這事老師已經叫他家長來過好幾次了,他說:“你壓力大我知道,一次兩次考砸了證明不了什么,沒必要給自己壓力,況且為什么一定要來這種地方,聽聽歌、看看電影,排遣壓力的方式多了去了,你偏偏選這種!”
不,你不知道,林瑾瑜在心里說: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冷冷道:“關你什么事,我愛去哪里就去哪里。”
張信禮氣極:“所以你喜歡來這種地方,在臺上跟那群男人跳舞好玩嗎?”
林瑾瑜沒料到他會看到那一幕,內心的煩躁與氣憤里又增添了點慌張……gay吧里的氣氛其實和酒吧差不多,而且也不是沒有女生,如果不知情的人進來,在沒有人特意告訴他的情況下應該不會看出這里的特殊性……
張信禮應該是不知道彩虹圖案還可以表示一些特殊含義的……但愿他沒因為剛剛臺上的表演而察覺到什么。
這個偏僻的角落人很少,音樂卻同樣聒噪。林瑾瑜心煩意亂,覺得有一股火氣流過他四肢百骸,頭發暈還熱。
他真的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想趕緊出去透氣吹風,于是對張信禮道:“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你到底是我什么人,輪得到你來管我跟誰出來,跟誰跳舞?”說完扭頭就往出口走。
林瑾瑜走得飛快,張信禮腳踝不方便,根本追不上他,只能在后面叫他停,林瑾瑜充耳不聞,悶頭就往外沖。
已經是凌晨了,出口處這塊人也很多,都是剛從酒吧出來,還沒散去的人群。
林瑾瑜又怨又怒,憋著一口氣橫沖直撞,還沒從人群里撞出去,就又被人拉住了。
他回頭一看,發現是在吧臺邊和他搭訕的那個眼鏡男。
男人說:“好巧,又碰面了。”
林瑾瑜實在神煩這人,拒絕了還來騷擾,是耳朵有問題還是腦子有毛病?
他說:“一點都不巧,你誰啊?”
男人說:“我們見過的,就在……”
“不記得你誰,”林瑾瑜道:“撒開,我要走了。”他覺得頭昏,掙了下沒掙開。
男人說:“你還好嗎?喝了很多吧,這個點沒公交了,我送你回去。”
“用不著。”林瑾瑜一晚上根本沒喝什么,這會兒卻真的覺得有點頭暈起來,他也就喝了林燁給他點的那杯果汁,還有這個男人遞給他的……
風吹在他臉上,卻吹不散身上那股燥熱。
林瑾瑜從小長在紅旗下,生活安逸又不愛看新聞,這是他第一次來這種場所,自然也就不知道一些七七八八的鬼把戲,他只反復說讓那個人走開,然而男人還自己貼上來,一副好心來扶他的樣子。
出口處吵吵鬧鬧的,四周不乏喝醉的人,因此也沒人注意推推搡搡的兩個人。
林瑾瑜越來越覺得昏沉了,他推了那男人好幾下,沒推開,對方反而變本加厲地上手,幾乎變成半抱著他了。
就在林瑾瑜反復拒絕無效,準備訴諸暴力,一拳掄他臉上的當口,忽地一只手橫插進來,搶在他前面一把揪過了那個男人的領子。
張信禮抓著襯衣領子把那眼鏡男拖到自己面前,怒道:“滾。”
眼鏡男莫名其妙:“你是誰啊,我送我朋友回家關你什么事?”他說:“這個……有話好好說行不行,不要這么暴力。”
林瑾瑜踉蹌了幾步,摸了把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你誰啊?誰是你朋友?”
張信禮扔提著他領子,眼鏡男道:“見笑了……這我男朋友,我們吵架了來著。”
這是喜歡誘拐、“撿尸”的垃圾常用的說辭,用以哄騙察覺到不對來插手的路人。張信禮居高臨下,用一種蔑視意味濃重的眼神看著他,說:“……男朋友?”
“滾啊,”林瑾瑜簡直厭惡到極點:“神經病。”
男人試圖讓張信禮松手:“松開一下好伐,你再這樣我要報警了。”
林瑾瑜恨不得把他甩得遠遠的,再踩上一百八十腳,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好像越來越不舒服了,連帶著整個人都沒力氣。
眼鏡男一只手還死拽著林瑾瑜,并且堅持自己是他男朋友。
張信禮好不容易才追上林瑾瑜,剛又和他大吵了一架,腦子里那根弦早就繃到了臨界點,這會兒偏偏蹦出來一個傻|逼無賴往槍口上撞,他是真的怒了。
喝得搖搖晃晃的人不少,有好些手里拿著半瓶啤酒的家伙歪七豎八地從他們身邊撞過去。
林燁從酒吧里追出來,迎面就看到張信禮松開了那個名聲很臭的眼鏡男,反手從一撞他的醉鬼手里搶過一空啤酒瓶子,然后回轉身來,對著眼鏡男的腦門就是一砸。
酒瓶破裂的巨響霎時間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玻璃渣四濺,在那男人身上劃出一道道傷口。
男人被砸之后懵了片刻,好像不感相信剛剛發生的事……過了幾秒他才尖叫一聲,捂住自己鮮血直流的額頭,一步步往后退,道:“救命啊!打人啦!這里有人打人!”
保安聽見動靜,紛紛開始往這邊跑過來。
林燁在心里罵了句臟話,他原本是想試探一下張信禮的反應,然后讓林瑾瑜去和張信禮好好談談,就算不把話完全說明白,也能大致試探一下張信禮的態度,他哪兒知道會出這種事。
張信禮還算有點理智,沒往后腦勺或者太陽穴打,人的顱骨前部相較其他部位而言比較硬……但也不能保證不會出大問題。
男人仍然在朝四面八方控訴他的罪行,這屬實太蠢了,宛如火上澆油一般,張信禮顯然非常厭惡這人,甚至想再上去補一瓶子。
所有人都看著他們這兒,林瑾瑜心里涼了一片,這事兒可大了,他只得上去用身體隔開張信禮和那男人,拖著昏沉的腦子說:“冷靜……冷靜點。”
林燁排開幾個人,擠到他們身邊,對圍過來的保安道:“打架,就是兩邊打架,你們先扶那個男的進去,處理一下傷口。”
保安們都認識林燁,他們道:“不是有人喊打人嗎?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滿手的血,不失時機上來道:“就是打人,他們謀殺!快幫我報警!”
林燁無語:“你們先把他帶進去吧,多少止個血……我待會兒過來和森哥說,好嗎?”
森哥是這兒的老板,保安們互相看了看,上去扶眼鏡男。
眼鏡男仍然在大喊報警,保安們架著他,說:“報報報,會幫你報,你先進去止血!”
保安們把眼鏡男帶走了,張信禮“當”一聲扔了手里剩的半個酒瓶,林瑾瑜想說點什么讓他消氣……還沒開口呢,張信禮就先道:“說了讓你不要和這些人混在一起,你怎么就不聽!”
林燁停住了,林瑾瑜問:“什么這些人,哪些人?”
張信禮說:“就是這些人!你在學校待著好好讀書不行嗎?非要招惹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混夜店、跳舞、喝酒,你到底為什么變成這樣的?”
林瑾瑜的心像被一根針扎了一樣,驀然刺痛起來。
張信禮掃了林燁一眼:“你本來不是這樣的,都是和這些人混在一起,被他們帶壞!”
“我沒有!”林瑾瑜說:“別說了,你根本都不懂。”
他想:假如真的有人帶壞我,那也不是他們,而是你。
“我不懂你可以跟我說,”張信禮道:“跟我說不行嗎?非要和他們這種人說。”
說?我跟你說什么?說我是個變態我愛你嗎?林瑾瑜心痛又煩躁,像憋了一團火,他說:“什么這種人?哪種人你說清楚!”
張信禮道:“就這種人,這種……”
林瑾瑜幾乎失去理智,他朝張信禮大聲說:“這種惡心的死同性戀嗎?!”
雙方忽地都靜了。
林瑾瑜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視線被水汽氤氳得模糊,他在怒意與巨大的痛苦中瞪著張信禮。
gay吧門口含gay量高到令人發指,他們這邊本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林燁注意到四下里其他人的眼神……他上前去扯了他們倆一把,道:“這個……你們最好……”
林瑾瑜與張信禮仍然在互相瞪視著,其他人齊刷刷看著他們,一時間都沒人走動。
林燁感覺自己正在忍受容嬤嬤的針刑……他強行推了張信禮和林瑾瑜一把,摁著他們后背,在從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視線中硬著頭皮把他們往停車場方向推:“趕緊走吧,”他說:“求求你們了,姑爺爺姑奶奶。”
……
地下停車場。
林燁一邊一個,半強迫地把他倆帶到自己車邊,開了車門鎖,道:“你們冷靜下吧,有什么話好好說,別急赤白臉的。”
張信禮和林瑾瑜都站著,誰也沒說話。
林燁拉開駕駛室車門,進去把鑰匙插上了:“你們先進去,進去說,”林燁拉開后座車門,讓他們進去:“先好好談談,待會兒我處理完送你們回去。”
夜深了,停車場沒什么人,可到底是露天的公共場所,在外面大吵確實不像話。
林瑾瑜和張信禮還是一句話都不說,也沒人動。
林燁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了眼,道:“得,你們留下的爛攤子還得我收拾,老板給我打電話了,我得上去跟他聊兩句……你們該說什么說什么,別自己走了啊,車鑰匙我留這兒了,給我看著。”說完一邊喂喂地接電話,一邊轉身回酒吧找他熟人老板了。
周圍一時間靜了下來。很多時候,吵架一旦被打斷就不大續得起來了,林瑾瑜跟張信禮,火也發了,氣也撒了,重話也說了,這會兒反倒沒架吵了。
林瑾瑜頭越來越昏,整個人沒什么力氣,他顧不得臟不臟的了,有點踉蹌地靠在了車門上。
明明吹了好一會兒風,可他身上那股燥熱感不僅沒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林瑾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在酒吧里就開始有點煩躁不安,渾身都熱,可又不是單純的身上要出汗的那種熱……那把火就好像是從心里燒起來的。
張信禮以為他是喝多了酒,道:“看看你,喝那么多,像什么樣子。”
林瑾瑜說:“我沒喝酒。”
張信禮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只當是說胡話。他走過去,拉過林瑾瑜手肘彎,想扶他上車:“待會兒趕緊回學校,下次別再來這種地方了。”
他的手不涼,但林瑾瑜身上很熱。張信禮掌心貼著林瑾瑜的皮膚,就像悶熱的夏天刮起一陣涼風……很舒服……舒服得不得了。
林瑾瑜不由自主地朝他靠過去,腳一軟,張信禮伸手,即時托住了他的腋下。
林瑾瑜頭低著,面對著他,手搭在他肩上。
張信禮道:“下次……真的別來了,你有事對我說,好嗎?”
“對你說……”林瑾瑜喃喃道:“不能說的,說了也沒用。”
“怎么會沒用,”張信禮道:“跟他們說了就有用,跟我說就沒用。”
“……是真的沒用。”
這種車轱轆似的對話讓張信禮覺得很折磨,他道:“有沒有用你要說了才知道,是,我是沒辦法給你補習、給你輔導功課,可總能跟你聊聊天,說說話吧。”
……他還是不明白,林瑾瑜想:永遠不會明白的。
張信禮道:“你想要什么倒是說啊。”
林瑾瑜猛地抬起頭來,他手扣著張信禮后脖頸,強迫他微微低下頭來跟自己對視……然后湊過去,在離張信禮很近的地方,說:“……我想談戀愛,你也跟我談嗎。”
張信禮忽地靜了,像被定住了一般。
林瑾瑜看著他,張信禮眼神游離,避開了他的視線。
早知道沒結果。林瑾瑜笑了笑:“你是個男人,不會和我談戀愛,還不許我去別的地方放松放松了……只是喝喝酒跳跳舞而已,酒吧里漂亮女生很多。”
事實上他在gay吧里那么久,從來就沒注意過身邊其他人的臉。
林瑾瑜懷揣著藏起來的失望慢慢遠離了張信禮……然而就在他馬上要把手從張信禮脖頸上拿下來的時候,張信禮忽地單手扣住了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身邊一帶,令林瑾瑜緊貼著自己。
林瑾瑜覺得眩暈……好似一切都不真切了,他看著張信禮,鬼使神差地重新摟住他的脖子,慢慢湊了過去……
那幾秒鐘就像一個世紀那么長,就在林瑾瑜越湊越近,只差幾厘米就要碰到他嘴唇的瞬間,張信禮好像忽然被什么驚醒似的,猝然側過了臉。
他的胸膛起伏著,眼里神色復雜。
林瑾瑜自嘲地笑了笑,他實在站不住了,索性裝醉,把額頭抵在張信禮肩頭。
張信禮單手抱著他,道:“……先上車吧。”
說著他把車門拉開,林瑾瑜渾身沒力氣,張信禮抱著他,和他一起坐到車后座。“你喝醉了,”張信禮說:“別回學校了,回家睡吧,明天送你去上學。”
林瑾瑜弓著腰,靠在門邊上,他真的覺得很熱,熱得想脫衣服。
張信禮等了他半天不見回話,過來把他撐額頭的手拿開,問:“說話,你聽沒聽見?”
他的手不冰,但林瑾瑜的手腕更熱,當張信禮的手捉住林瑾瑜手腕的那一刻,林瑾瑜感覺有一道電流滑過他的皮膚……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瑾瑜?”
林瑾瑜一直不說話,張信禮終于發現他有些不對了,他往林瑾瑜身邊挪了挪,貼到他身邊坐著,查看他的情況。
“你怎么了?”張信禮說:“說句話!”
林瑾瑜覺得自己呼出來的氣都是燥熱的,他說:“有點……熱。”
張信禮伸手來摸他的臉,確實比平時燙……這個反應相當不正常,也不像喝了很多酒的樣子,要是喝酒喝成這樣的,身上不可能沒酒氣。
張信禮看著他微微泛紅的臉,眉頭深深皺起來,他問:“你喝了別人遞給你的飲料?”
林瑾瑜確實喝了,就是那個……跟他們打架的、討厭的家伙遞過來的那杯雞尾酒。
那杯酒里可能被放了某些含輕微麻醉和催情效果的藥,林瑾瑜這會兒只覺得自己腦子有點昏昏的……唯張信禮手的觸感無比清楚。
他本來就喜歡張信禮,他渴望張信禮的觸碰,就像魚兒渴望水一樣。
張信禮摟著他,摸他的額頭,又把手放到他頸側摸他脈搏,以查看他是否有其他癥狀。
……
當理智開始昏沉,平時被壓抑的潛意識就會浮出水面,林瑾瑜曲起膝蓋抵在座位上,在狹窄的車后座里跪坐起來,抓住張信禮胳膊上的衣服,把下巴枕在他肩頭。
他覺得自己好像仍待在喧鬧的酒吧里,周圍都是曖昧的人群與荷爾蒙……還有那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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