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林瑾瑜還是給趙叔打了電話,背張信禮去醫院拍片。
他那時候還不知道對一個特長生來說,意外受傷嚴重起來可能意味著什么……好在傳回來的消息是X光片顯示骨頭沒事,但扭得也很嚴重,沒個把月怕是好不利索。
張信禮請了三天假沒來學校,林瑾瑜則要住校,每天晚上十點準時查寢,他回不了家,更沒有辦法照顧張信禮。
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樣了……高二一開學,氣氛就跟高一就明顯不同,大家都各自選了科目,有了明確的方向,學習起來一個個好似玩命,依張信禮的性格,這個時候他連課都不來上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實在走不了路。
不是說沒骨折嗎,到底嚴重到什么地步了……林瑾瑜越琢磨越不安,熄燈了也睡不著,裹著毯子吹著風扇,在床上胡想亂想。
想來想去滿腹心事憋得快要爆炸,大概是翻身的動靜太吵人,王秀從床上抬起頭,問:“鯨魚,你咋了?翻來覆去的!
“沒,”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了林瑾瑜的臉,他想給張信禮打個電話,又怕被他爸知道:“吵你了?你睡吧,我不翻了!
王秀卻裹著空調被,跨過床頭的欄桿,撩開蚊帳,貓著腰,悄么么踩到了林瑾瑜床上。
他倆床頭對頭挨著,來去十分方便。林瑾瑜抬眼看他,問:“干嘛?”
王秀裹著被子蹲在床腳,小聲說:“睡不著,聊天不?”
這讓林瑾瑜想到很久之前,剛軍訓的那會兒,那時候王秀也是這樣輕手輕腳地從床上爬下來,坐到他的床邊,然后在黑暗里小聲問張信禮是不是他男朋友。
那個時候林瑾瑜剛跟爸媽吵了架,在基地也沒有新朋友,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孤單的人。
他時常想他對張信禮的感情開始于什么時候,是張信禮從水潭里把他抱起來的那一刻、是他對著張信禮起反應的那一天、是暴雨里張信禮把他背到背上的那一秒,還是別的什么時間……他不知道。
林瑾瑜在記憶的長河里跋涉,但找不到故事開始的節點,好像一切就這么自然而然的發生了,等他回過神時,心里已經滿滿當當。
寢室里其他人都躺在床上干自己的事兒,看電影的看電影,打游戲的打游戲,林瑾瑜也睡不著,與其放任自己胡思亂想,還不如跟人聊會天,他往外側挪了挪,在狹窄的宿舍床上讓出個空檔來,王秀裹著被子踩過來,在他身邊側躺下。
“聊什么?”
“隨便,”王秀道:“鯨魚,謝謝你那天幫我!
他說的應該是那天洗衣房的事,林瑾瑜說:“沒事,幫朋友不理所當然的嗎!彼麊枺骸霸捳f回來,他們為什么找你麻煩?”
陳葉威在洗衣房給他女朋友打電話,林瑾瑜壓著聲,又有蚊帳跟其他人手機的聲音蓋著,也不怕別人聽見。
“沒什么原因,就因為很討厭我,”王秀躺在他身邊:“討厭我娘!
林瑾瑜剛認識他的時候一跟他說話也渾身起雞皮疙瘩,這會兒不知道說什么好,思來想去,只擠出一句干巴巴的“別往心里去”。
“當然不往心里去,”王秀說:“小學、初中、現在,老娘早就習慣了。”
大多數行為舉止有點娘的小0在學生時代都受過類似的排擠,和女生處得很閨蜜,和男生處得很別扭,還要時不時忍耐同學給取的各種外號,比如王秀,他從小到大聽過了諸如“人妖”、“偽娘”、“娘娘腔”等在內的諸多外號。
大家都愛喊,沒人在乎他喜不喜歡聽。
“那你為什么要這樣啊,”林瑾瑜沒想到王秀居然還是個有故事的人:“弄得別人都欺負你。”
“什么叫我為什么這樣,”王秀說:“因為我本來就是這樣的啊!
部分人可能會對娘娘的男生或者gay產生某些誤解,覺得他們這么娘,比女生還女生,干嘛不直接去變性,可其實王秀這樣的人不一定就想變性,他們也可能對自己的生理性別沒有任何不適感,娘只是他們的性格……或者一種行為方式。
“哦哦,”林瑾瑜連忙說:“懂了!
王秀道:“藏著掖著沒什么意思,初中的時候我特別怕別人笑我,就盡量收著收著,可沒什么用,總還是有人把你堵廁所里,或者給你取各種外號還大聲跑你面前叫……后來我就想明白了,索性放飛自我,娘到爆啦~”
“這樣……挺好的!绷骤び芍缘卣f。他佩服王秀的勇氣,可以不在乎別人的議論和嫌惡……不像他,連喜歡一個人都不敢堂堂正正大聲說。
王秀抱著他的手,道:“真羨慕你,有那么多朋友,還有那么好的哥哥!
“哪兒啊,我還羨慕你呢……”
“我有什么好羨慕的?”
“……”林瑾瑜心想:羨慕你能毫不掩飾地向所有人展示你本來的樣子。
“說呀,羨慕我什么?”
林瑾瑜說:“羨慕你……坦蕩大方!
“就這個呀,”王秀說:“我以為羨慕我長得美、身材好、有男人呢!
膚淺……林瑾瑜心想:長相身材我用不著羨慕你,至于男人……他有點蔫了:OK,勉強算一點。
他有點好奇王秀的私生活了,于是斟酌著問:“能問個問題嗎,你為什么換得這么……快?”
王秀聽懂了他的問題,也沒怎么避諱,直接道:“樂意換就換了,反正也沒差啦!
怎么會沒差……林瑾瑜想:每個人都那么不一樣。
王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不贊同,補充道:“其實只是對我沒差啦……”他說:“反正喜歡的早就沒有了。”
林瑾瑜偏過臉看他,王秀裹著被子,抱著他的手蜷在靠墻那一側,沒再做過多的解釋,而是小聲問道:“你有喜歡的人么?”
“我……”林瑾瑜語塞,他原本暗下決心,絕不對任何人說起那個不能見人的秘密,可此刻他和王秀并排躺在黑暗里敞開心扉聊著比較私人的話題,蚊帳的阻隔營造出一種私密的談心氣氛,這種氛圍慫恿著身處其中的人們互相交換秘密。
何況王秀和現在的他算得上某種意義上的“同類人”。
林瑾瑜在猶豫,那些隱秘的心事真的快把他給憋瘋了,他想告訴別人他有一個美好的秘密,即使那個秘密令他痛苦。
“我……”林瑾瑜“我”了第二遍,還是有點欲言又止。
就在他半吞半吐,想說又不說之際,王秀左右看了看,確保沒任何人注意他們之后,拿被子捂著嘴,非常小聲地道:“你喜歡你哥,對不對?”
這句話悶在被子里,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林瑾瑜如遭當頭一棒,瞬間僵住,甚至連喘氣都忘了。
王秀接著說:“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你怎么……”
“我試你的,不過看這個反應,我猜對了。”王秀道:“其實大概看得出來啦,你們之間那種……怎么說,那種感覺就跟其他人不太一樣,那種人盡皆知的……”
人盡皆知?林瑾瑜快嚇死了,有那么明顯嗎,如果人人都看得出來,豈不是……
他的震驚跟畏懼都寫在臉上,王秀說:“瞧你嚇得,只是同類人容易看出來啦,直男一般察覺不到,可能就覺得你們的兄弟情感天動地。”
林瑾瑜不說話了,原來人人都知道他們好,可也人人都不會往那個方向想。
“你剛睡不著,是不是就是在想他哦!
林瑾瑜沒法否認,王秀說:“哎,暗戀的艱難啊,你要實在想他,就回去看看唄,反正明天周五了,等放學,打個條就能出去!
林瑾瑜確實很想見他,可見了又不知道說什么好,而且還有一點……他怕被他爸爸看見。
“周五很多住學生回家的,”王秀說:“我們本地的基本都會回去,你不回,那明天晚上寢室里就只有你一個人了。”
這聽起來倒像是給回家找了個無比正當的理由,林瑾瑜道:“真的?可我還沒跟家里說。”
“說什么呀,用得著說嘛,你自己的家,一個星期沒回去還要報備了嗎?到家再把情況說清楚就可以了。”
林瑾瑜思來想去,覺得是這么回事,別人都回家他不回家的話,弄得他好像刻意躲著什么一樣,落他爸眼里沒準是心里有鬼的表現。
“那我……回去?”
“想回就回呀,”王秀道:“對自己自信點,沒準他也在想你。”
這句話聽得林瑾瑜有點不好意思,他拉過毯子蓋住自己,做預備睡覺狀:“那我也回去……反正大家都回去,我回去也很正常!
……
第二天,張信禮依然沒來學校。
放學后,林瑾瑜找老師拿了條兒,背著書包就往家里走,他誰也沒通知,自己坐地鐵一路回了家。
周五下班放學的點,路上人不少,林瑾瑜在路上的時候給自己做了八百遍心理建設,預設了自己回家后可能面對的一百八十種情況,還想好了臺詞……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一句也沒用上。
林瑾瑜解鎖進門,發現家里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爸媽不在家他不怎么意外,可張信禮腳踝那個樣子,他不在家,能跑哪兒去?
不在家也不在學!骤ぷ谏嘲l上仔細想了想,那就只可能是去……可這也太亂來了吧,不方便去學校,卻跑去兼職?
他記得張信禮兼職的那個快遞站,離家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林瑾瑜放了書包,只帶了手機跟門卡出去找人。
天比前些日子黑得早了,林瑾瑜一路馬不停蹄地趕到快遞站,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坐貨架邊上,給大大小小的包裹掃碼的身影。
張信禮坐在小馬扎上,左腳上綁著簡易的低幫腳踝固定護具,挨個給排隊取件的人掃碼出庫,偶爾也得站起身來,幫那些找不著快遞的人去找件。
他走起路來很慢,有些一瘸一拐的,林瑾瑜站在街對面的一顆樹后面,看著他有點遲緩地穿行在貨架間翻東西,看著他偶爾被那些等得不耐煩的顧客催,也看著張信禮在站長的訓斥下點頭,給排隊等了很久的客人說對不起。
很多次,他都想跨過馬路去,拉起張信禮就走,不就幾百塊錢的工資嗎,不要就不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他不能去,那是張信禮的工作。
林瑾瑜既不好過去,也不愿意走,他就這么站在樹后面,靜靜地看著張信禮。
天色日漸昏黑,快遞站下班了,員工們湊在一起,不知商量了些什么,也沒人回家,說說笑笑著沿街往巷子里走,可能是約了大家一起去吃飯。
林瑾瑜從樹后面鉆出來,一路跟著他們走,覺得自己像個變態跟蹤狂。
一堆打工的也約不起什么國際飯店,就進了街邊一家平平無奇的小餐館,他們推搡著上了二樓,林瑾瑜不敢進去了,就站在門口等。
我好神經病啊,他想:要么直接上去叫他,要么回家等著啊,干嘛在這里發神經……可他做不到,林瑾瑜既怕打擾他,又舍不得離他太遠。
小飯館門口人來人往,吃飯的客人來了又走,林瑾瑜站累了,就在門口的臺階邊上坐下來,看著形形色色的路人發呆。
天一點一點黑下去,他坐得屁股麻,人也有點困了,不知過了多久,一直到街口昏黃的路燈亮了起來,林瑾瑜才感覺到背后吹過一陣微風,四五個大老爺們噴云吐霧地從里面出來,有人在背后試探著叫了他一聲:“瑾瑜?”
林瑾瑜回過頭去,看見張信禮站在他身后,有點驚訝地注視著他。
“你終于吃完了,”林瑾瑜說:“等你半天!
“你坐這兒干什么,”張信禮沒法蹲下去,只得站著伸手拉他起來:“這地方臟!
林瑾瑜站起來,張嘴想說什么,還沒來得及發出音節,就見門后頭,一個熟悉的人影邊往包里塞東西邊道:“你慢點,待會兒摔了!
沈蘭夕拉上包包拉鏈,把頭發攏到耳后,快步走出來,扶住張信禮的手,道:“你家在哪邊?送你回去吧……”她說到一半,順著張信禮的視線看見了林瑾瑜,驚喜道:“林瑾瑜,你怎么也在,好巧。”
林瑾瑜愣住了,他看著沈蘭夕挽住張信禮的手,說:“……是啊,挺巧的!
沈蘭夕今天穿了件很漂亮的網紗裙,頭發沒扎起來,而是自然垂落在肩頭,珍珠白的小發夾在長而直的發叢中若隱若現。
林瑾瑜把胳膊從張信禮手里抽回來,學著他道:“那你來這兒干什么,你腳受傷,不好好躺著就算了,也不去學校,反而來這兒!
“我今天才勉強能下來走,”張信禮說:“學校太遠了……而且有些不太方便,我才調了班今天出來的,適應一下,實在不行這里離家近,還能回去。”
其他人問:“這你朋友?”
張信禮回答:“我弟弟。”
我不是你弟弟,林瑾瑜在心里說。
沈蘭夕半挽半攙著張信禮下臺階,道:“小心點,都這樣了怎么還往外跑!
其他男人開始壞笑,調侃:“小張,看把你小女朋友擔心得,快回去陪她,陪一整個晚上!
沈蘭夕有點臉紅,張信禮道:“她不是……”
有人的地方就有黃腔,眾人嘿嘿地笑,完全不聽張信禮說什么。
林瑾瑜感覺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感慢慢散逸開來,填滿了整個胸腔……他羨慕沈蘭夕,或者說羨慕所有的女孩,因為女孩對張信禮說喜歡的時候,沒有人會感到奇怪。
他說:“哥,趕緊回家吧!
張信禮把手從沈蘭夕那里抽了回來,對她說:“謝謝你的照顧,我跟瑾瑜住一起的,過兩條黃馬路(寬馬路)就到了,他能送我回去,就不麻煩你了!
沈蘭夕道:“那你自己小心。”
“嗯,再見!
林瑾瑜也朝沈蘭夕揮手告別,上前去扶著張信禮。兩人順著人行道,沿著一欄欄路燈往車站走。
一路上,林瑾瑜都不說話。他只是默默地抓著張信禮的胳膊,扶著他上車下車,又上了電梯,開門回家。
林瑾瑜把他扶到沙發上坐下,給他倒了杯水,然后單膝跪下來,給他脫鞋,松固定支具。
這種輕便式的支具兩邊有剛性塑膠夾板,戴著可以穿鞋,就是會有點勒和悶,林瑾瑜給他解了,又找了幾個枕頭過來墊腳踝,讓張信禮放松會兒。
張信禮看著他一句話不說地忙前忙后,問:“瑾瑜,你不是住校嗎,怎么回來了!
林瑾瑜把支具放到一邊,看見張信禮粗硬的左腳腳踝發腫,紫色、青色、紅色的淤血密布,宛如一塊五顏六色的調色盤,這些全是內出血留下的痕跡。
“住學生周五打條子就能回家的,”林瑾瑜說:“室友都回去了,一個人在寢室沒意思,想回就回來了。”
其實不是的,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張信禮扭傷早已經過了四十八個小時,林瑾瑜起身去弄了塊熱毛巾過來,還是單膝跪著,給他熱敷散淤:“你呢,怎么和沈蘭夕在一起!
“碰巧,”張信禮看著他的發頂:“剛好在一個店吃飯!
“是么,真有緣分,”林瑾瑜跪著沒看他:“……她很漂亮。”
“是啊,”張信禮隨口說:“連你都老提她。”
“優秀、漂亮、有氣質、性格還好,挺多男生喜歡她的……”林瑾瑜說:“大概沒有人不喜歡她!
“你也喜歡?”張信禮道:“不是說‘兄弟喜歡的我可不奪人所好’嗎!
他指的其實是他剛轉學來那會兒,林瑾瑜在教室里談起許釗喜歡沈蘭夕,所以自己不會有什么什么想法的事兒,可林瑾瑜自己這會兒已經不記得了。
他想:你果然是喜歡她的。
張信禮接著說:“以后有一天,假如你談了女朋友,不管多喜歡對方,到結婚那一步的時候也一定要慎重,想一輩子在一起生活要考慮很多事情,不是光憑著虛無縹緲的愛情就可以走下去的。”
真嘮叨,林瑾瑜想:不過是隨口談到她而已,居然都想到結婚去了,你就這么喜歡她嗎,就像我喜歡你一樣。
張信禮有時候會自然而然地跟林瑾瑜講一些帶說教性質的話,一開始林瑾瑜會覺得煩,可后來聽多了,他慢慢明白了點,張信禮其實只是想他過得開心。
他是一個偏理想化的人,其他人忙著滿地撿六便士,林瑾瑜卻只喜歡看著月亮。
張信禮對他說這些,只是希望他看月亮的時候不會受傷。
可這次的話對林瑾瑜來說沒用,因為他愛著一個永遠不能結婚的人。
張信禮還在接著說:“……雖然現在學習很緊張,可如果實在很喜歡,就去告訴她吧,世間最令人難過的就是遺憾和后悔!
是啊,世間最令人難過的是遺憾和后悔,你永遠不會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林瑾瑜心里很亂,他想告訴張信禮他心里確實有一個人,這個人打球很帥、做飯偏咸、看起來不愛說話可總是對他很好……他喜歡這個人,比任何一個他曾經喜歡過的人都喜歡。
林瑾瑜說:“我……”
那些滿溢的愛戀積壓在他心里,好像要溢出胸膛。
張信禮道:“……如果她也喜歡你,不要瞞著家里,最好是……”
林瑾瑜猛地站起來,道:“我不會談戀愛,也不會結婚的!
張信禮愣了愣,問:“為什么?”
“因為……”林瑾瑜說:“因為我……”
客廳天花板上的頂燈燈光明亮,張信禮漆黑的雙眼里倒映出林瑾瑜英俊而認真的面容。
林瑾瑜說:“我……”他心里此刻五味雜陳,既有惶恐與忐忑,又有孤注一擲的瘋狂。
他想說出來,想告訴面前這個人,他有多么喜歡他,就算說完以后也許連朋友也做不了,林瑾瑜還是想讓他知道。
張信禮不明所以,只是看著他。
林瑾瑜忽地靠近了點,一只膝蓋跪上沙發,伸手從他腋下穿過,緊緊抱住了張信禮。
既然不能吻他,留一個擁抱也是好的。
張信禮問:“……瑾瑜?”
“我很害怕……”林瑾瑜埋首在他肩頭:“我可以說嗎,說了以后你就該討厭我了。”
張信禮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這樣,有點不知所措,最后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道:“當然可以說了……我為什么會討厭你,不會的。”他問:“怎么,在學校有人欺負你?”
“不是的……”林瑾瑜想:如果你知道我要說什么,你會討厭我的,就想許釗和陳葉威討厭王秀一樣……也許比那還要討厭。
林瑾瑜抓著他后背的衣服,說:“我有一個秘密,想要告訴你……”
張信禮沒說話,只是輕輕拍著他的背。
林瑾瑜說:“我其實……一直很……”
玄關處的門鎖傳來滴滴的提示,那是外面有人打開了面板準備按指紋開門……林懷南回來了。
林瑾瑜忽然從孤注一擲的心理狀態中驚醒,像是墜崖之前勒緊了奔馬。
我在干什么……瘋了嗎?林瑾瑜想:怎么可以說出來,說出來就連表面的和平也維持不了了,張信禮會被送走,再也不會回來……說出來一切就都毀了。
他和張信禮還抱在一起,這也是錯誤的、不妥當的、不能被他爸爸看見的。
林瑾瑜瞬間松開了張信禮,從他懷里掙脫出來,慌亂地往房間里跑,像是有惡魔在追趕著他。
“瑾瑜?”張信禮被他突然的動靜嚇了一跳,想拽他回來問個清楚,可他行動受限制,林瑾瑜又跑得太快……最后那只伸出去的手什么也沒有抓到,只若有若無地蹭過了林瑾瑜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