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死氣沉沉,隊友一片歡樂,全撲上來把他們團團圍住,拽胳膊的拽胳膊,拍肩膀的拍肩膀,扯衣裳的扯衣裳,發泄內心爆棚的喜悅。
張信禮被他們哥倆好地一擠一拍一推搡,抱林瑾瑜的手下意識地松了點。
林瑾瑜抱他完全屬于一時沖動,熱血上頭之下就上手了,這會兒興奮勁一下去,立刻開始覺得別扭起來。
全隊都把他倆圍在中間,林瑾瑜把手從張信禮背后收回來,張信禮卻沒完全松開他,仍順著慣性覆在他后腰上。
“可以啊張信禮!”其他人贊嘆道:“老來賽(厲害)了!”
“早說他行!”林瑾瑜沖其他人道:“他是專業的!”
“厲害厲害,”其他人開玩笑道:“帥呆了,鯨魚,以前穿校服還看不出來,這下一對比,你班草的地位要不保了。”
林瑾瑜心里挺開心的,斗嘴道:“切,他全身上下還不都是我的。”
他的意思是張信禮全身上下的衣服基本都是他的,旁邊的同學卻紛紛故意起哄:“喲~”
林瑾瑜被起哄得有點臉紅,這個時候他仍和張信禮貼得很近,手臂蹭著手臂,搭著肩膀扶著腰,彼此肌膚相親。
那個深夜里萌發的臆想不可避免地又一次……
“喲喲喲,喲個屁!”林瑾瑜轉過去,挨個把他們錘了一遍,不露聲色地脫離了和張信禮的肢體接觸。
那邊胡老師笑容滿面地預備迎接他們凱旋,所有人相互嬉鬧著簇擁著張信禮往回走。
“挺好挺好,”胡老師大手拍了拍張信禮的肩膀:“意識什么的全都到位了,待會兒籃球隊出去聚餐,你也去。”
張信禮第一反應是推脫:“我就不……”
他話還沒說完,許釗從后面殺出來,猛一拍他后背,差點把張信禮肩胛骨拍脫臼:“去去去,必須去!”他大聲道:“你不去誰去,趕緊,拍完照馬上就走。”
張信禮不是太想去這種活動,畢竟他不是籃球隊的,跟其他人也不太熟,去的話感覺跟小三插足似的,不怎么自在。
可林瑾瑜和許釗一左一右筆架山似的擠著他,令他沒法抽身離開,那邊校上文娛部的舉著單反對著他們,要給冠軍隊拍照。
“我不……”張信禮很想推脫,但林瑾瑜死挽著他胳膊,怎么都不讓他走。
文娛部的學長招呼他們:“快快快,來,圍在一起,看鏡頭,前排的稍微蹲一點。”
于是其他隊員聚得更緊了,加上張信禮,他們一共有十二個人,前排六個矮點的撐著膝蓋半蹲著,后排五個高點的和胡老師一起插空站著。
張信禮處在整個畫面的最中間,左手被林瑾瑜挽著,右肩則被許釗大大咧咧地搭著。
他們背后是體育館明亮的高窗,頭頂是網架結構的鋼梁。大家穿著一樣的隊服,額頭上掛著汗水,臉上洋溢著年輕人所特有的蓬勃朝氣。
“來……一二三……西瓜甜不甜?”
所有人齊聲說:“甜——”
快門“咔嚓”一響,定格下滿屏年輕的臉與潔白的牙花子,每個人都笑得燦爛,笑得發自內心。
也許是被這股純粹、不參雜任何東西的快樂感染,畫面里張信禮也很輕地笑著,林瑾瑜跟他離的很近,甚至來得及偷偷伸手到背后,調皮地在他腦袋上比了個兔子耳朵。
……
塵埃落定,其他同學陸陸續續回家了,籃球隊相約去聚餐,不嗨個痛快不回家。這種事林瑾瑜是一定要參合的,張信禮倒是想走,但林瑾瑜不讓。
他想讓張信禮盡早融入這個班級,他有點太孤僻了。
全隊十個人,加上張信禮、胡老師,還有喬嫍這個體育委員,一路人浩浩蕩蕩往外走。
本來預計也就他們十三個人一塊吃,可喬嫍覺得單獨一個女生跟一幫大老爺們一塊走不自在,便去把她同桌沈蘭夕也叫了過來。
男生們自然是沒什么意見的,胡老師則覺得反正十二個學生也是吃,十三個學生也是吃,多個人還熱鬧,便也欣然同意。
沈蘭夕一去,許釗就來精神了,想挨過去又不好意思,往前湊三步又往后退兩步。
張信禮礙于林瑾瑜的要求,沒走,但顯然只是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敷衍這種社交活動,一直走在隊伍邊緣,也不怎么插話。
林瑾瑜其實想湊過去逗他,可又想起前幾天立的要跟他減少接觸的flag,覺得自己應該矜持一點,遂沒過去,隔了一段距離,故意跟別人說話轉移自己注意力。
張信禮一個人走在比較邊緣的地方,喬嫍看他一個人也不說話,就挽著沈蘭夕過去跟他搭腔。
“你籃球打得好好,”喬嫍道:“深藏不露啊。”
“沒,”張信禮說:“一般。”
“用不著謙虛,差距一眼就看出來了,只要不瞎,大家心里都有數。”
沈蘭夕走在喬嫍旁邊,也道:“嗯,一看就很厲害的。”
她幫喬嫍提著半打沒喝完的礦泉水,看起來有點重,一直在換手拿,手心一道道被塑料袋勒出來的紅印子。
沈蘭夕借過張信禮好幾次筆記本,又是女生,出于一種同學之間的道義,張信禮伸手過去,道:“我幫你提吧。”
“不用的,”沈蘭夕說:“我自己提就好了。”
張信禮卻還是從她手上拿過了袋子,輕松拎起來,道:“沒關系,舉手之勞。”
沈蘭夕微微笑了下,對他說謝謝。
林瑾瑜走在斜前方,表面上七侃八侃,好似全身心投入到了聊天中,可其實眼角余光一直在往后瞟。
他眼看著喬嫍她們走到張信禮身邊,開始狀似十分愉快地聊天,心里莫名開始不舒服起來。
……聊就聊啊,關我什么事,林瑾瑜心想:矜持,我要矜持。
然而沒等三分鐘,見張信禮剛主動把袋子接過去,幫沈蘭夕拎東西,沈蘭夕又對他笑了下,倆人看起來要進行更加愉快而友好的聊天……林瑾瑜憋不住了,他覺得不爽,而且不爽極了。
恰好許釗也正在周圍徘徊,林瑾瑜一把扯過他,三步并作兩步奔過去,抓過張信禮,道:“你怎么走這么慢啊,快點行嗎?”
張信禮茫然:“我沒走慢啊……”
“還不慢,拖拖拉拉,張老爺爺。”
“說誰老爺爺。”
“不是老爺爺就快點走啊,”林瑾瑜一臉嫌棄地扯過他:“快點。”
許釗本來就想湊過來跟沈蘭夕搭話,正徘徊在心理防線上猶豫不決呢,措不及防被人趕鴨子上架強拉過來,干脆順勢開始和她們聊天。林瑾瑜借此機會把張信禮拽走了。
張信禮被他拉著,一路從隊伍最邊緣走到了最前面:“慢點,”他說:“別人都在后面。”
“后面就后面,”林瑾瑜說:“我們走快點,先去點菜。”
馬路上車來車往,人群川流不息。林瑾瑜一路扯著他往前,從張信禮手里接過袋子,道:“我提著,你就負責快點走。”
“往哪邊走?”張信禮問:“去吃什么?”
“別問那么多,你跟著我就行了,”林瑾瑜道:“龍蝦泡飯,胡老師請客,虧不了你的放心吧。”
其實他早就想帶張信禮去下館子,到處走走逛逛了,只是一直沒時間。他想讓張信禮也看一看這座他出生、長大的城市。
張信禮被他抓著手腕,看著林瑾瑜跟小牛拉車一樣,拉著他走過上海繁華的街道,在店鋪、高樓間穿行,就像那一年他牽著林瑾瑜,走過涼山的大街小巷一樣。
……
吃完飯結過賬,胡老師就趕回家陪老婆孩子了,有他這個老師在,在學生們到底放不開,還是早點走好,讓年輕人自己去嗨。
中學生聚會常去的地方一般也就是游戲廳、飯館、奶茶店、書吧,這里喬嫍、沈蘭夕兩個女生對游戲廳完全沒興趣,許釗等一眾男生看到書就頭疼,去喝奶茶又嫌不夠嗨,最后經過短暫的商量,大家達成共識,決定去KTV。吃零食喝飲料唱歌都行,還能玩點小游戲什么的。
張信禮本來想吃完飯就走,林瑾瑜還是不讓,道:“來都來了,中途走什么呀,不會太晚的,撐死九點十點就回家了。”
張信禮說:“明天還要上課。”
“上課就上課,又不耽誤事,你作業不都寫完了么。”林瑾瑜說完又補充道:“……我的也寫完了。”
“我……”
“我我我,別我了,”林瑾瑜道:“你活輕松點成嗎,玩一會兒,不會死人的,你就當陪我行不行?”
張信禮看上去頗為無奈,但還是說:“好吧。”
當一幫學生集體組隊去KTV的時候,大家總是“分工明確”,幾個麥霸負責唱,幾個吃貨負責吃,其他人負責坐著鼓掌,活躍氣氛。
林瑾瑜本來是想故意錯開,不挨著張信禮坐的,可誰知他還沒找到合適的位置下屁股,就被許釗大大咧咧一按,推到沙發上,接著一擠,不可避免地挨到了張信禮,在他身邊坐著。
許釗道:“快點坐著啊,磨蹭什么呢?”
我#¥%@&*……林瑾瑜能說什么呢,只能無所謂地笑道:“這不正坐著,你怎么跑我們這邊了,”他瞟了一眼側邊沙發上的沈蘭夕,小聲道:“人家在那兒呢。”
“廢話,我又沒瞎,”許釗同樣小聲道:“可人家是女孩,怎么好意思喲。”
……想不到這家伙還有如此害羞的時候,真是西洋景。林瑾瑜攬著他,道:“行啦,懂的,待會兒有機會給你助攻。”
許釗道:“夠兄弟。”
機器開了,幾個放得開的先去點歌活躍氣氛。這種場合酒水飲料是不能少的,除了兩個女生喝果汁外,其他人都表示可以來點小酒怡情。
張信禮從進門開始就沒說什么話,大有“我只是來作陪,你們玩盡興了趕緊回家”的意思。
這會兒許釗卻主動把話茬引到他身上,道:“你也喝點唄,以前吧,不太愉快,正好借今天這個機會喝一局,好伐?就我們倆,啤的沒意思,來白的吧。”
張信禮道:“不了,啤的就好。”
許釗仍道:“啤的怎么行,沒誠意,客氣什么,我請客。”
張信禮道:“算了吧,有那個意思就行,我不會喝酒。”
許釗邀他喝酒雖然確實有盡釋前嫌、示好的意思在,但動機也不完全單純,有點跟他拼酒,爭個高下的意思在……畢竟交朋友是一回事,面子又是另一回事,球場上輸了的面子,怎么著也得在別的地方找回來。
許釗家里是做生意的,他從小就經常跟他爸在酒桌間轉悠,逗逗這個阿姨,跟那個叔叔伯伯碰個杯什么的,自持身經百戰,酒量跟那些酒桌上的老油條比不了,跟一般中學生比還是綽綽有余的,這會兒聽張信禮這么說,就更要拉著他喝了。
“哎,都是學生,說得跟誰會喝似的,”許釗不依不饒道:“就是意思意思,我是真心想敬你一杯,你總得給個面子吧。”
“沒什么敬不敬的,大家都是同學,”張信禮說:“我真不會喝酒。”
林瑾瑜在一邊,怎么都不懂這倆人互相滿口胡謅是要干嘛。
“沒事兒,”許釗那身勸酒的調調都酒桌上跟一群三四十的老男人耳濡目染來的,說起來油腔滑調,故作老道:“這不有鯨魚在嗎,你們不是住一起嗎,真醉了也不怕,直接打個車就回家了,睡一覺完事,不耽誤。”
張信禮不勝其煩,說幾次不喝都不頂用,他也沒耐心了,道:“你是一定要喝是嗎?”
許釗見他有松口的跡象,很是得意,想趁熱打鐵,再加一把火,遂言之鑿鑿道:“當然啊,來點。”
張信禮于是說:“好吧。”
除了原裝啤酒,KTV里賣的很多酒是參水的,參就算了,還貴,大家都是學生,又不是什么大款,不是很想挨這個宰,許釗便主動說他出去買去,完了塞書包里偷偷帶上來。
張信禮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一個人拿不下。”
許釗沒反對,林瑾瑜看著他們一前一后出了包廂門,此時氣氛和樂融融,一片祥和,他還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大概十多分鐘后,倆人回來了,許釗進門,把一書包啤酒一罐罐往外拿,張信禮在他背后關門,把手里提著的兩瓶白酒“當”一聲擺到桌上。
喬嫍跟沈蘭夕驚訝道:“怎么買兩瓶?不是只有你們兩個喝嗎?”
“是只有我們兩個啊,”許釗道:“兩瓶就兩瓶,其他人想喝也可以喝點。”
喬嫍道:“瘋了吧。”
許釗拿了兩個KTV自帶的杯子出來倒酒……就KTV自帶的那種用來喝茶的,每個容量大約有一個一次性塑料杯那么大。
其他男生各自拿了罐啤酒,紛紛開了。
許釗把他和張信禮那杯倒滿,舉杯道:“來來來,第一杯,慶祝我們今天榮獲冠軍!”
音樂聲嘈雜,沒唱歌的所有人紛紛舉杯,許釗手里拿的是白酒,嗆得很,沒法當啤酒一樣喝,他本來的如意算盤是充胖子,裝個逼,喝一大口灌張信禮個下馬威,可誰知還沒等他把肚子里打好的勸酒草稿說出來,張信禮已經主動拿著杯子跟他碰了一下,道:“你隨意。”
接著眾目睽睽之下,他一仰脖子,跟喝水一樣直接把那杯酒喝了個底凈。
許釗直接傻了,等張信禮喝完,他才道:“這……這么猛的么?”
喬嫍道:“慢點慢點。”
許釗說:“我的設想是大家先喝一口,來個開門紅,然后坐下來,慢慢品,這一上來就……”
林瑾瑜作為唯一的知情者,喝著啤酒,坐在后排看戲,心想:你完了,他是彝族人。
張信禮道:“我反正喝完了,你隨便吧。”
這種話落在許釗耳朵里無異于挑釁,他不想露怯,何況本來也是他自己招惹過來的,現在認慫丟的簡直是雙倍的面子。
許釗看著手里那杯酒,心道:喝就喝吧,我酒量又不差,誰怕誰。仰頭也一飲而盡。
他以為這就是今晚酒局的高潮,誰知事實證明,他想得過于簡單了。
在張信禮這兒,一杯下肚簡直是常規操作,一口下去,最少也是小半杯,還是不帶吃菜吃零食的那種,聊天應酒,就光喝。
滿滿當當一瓶500ml的上海小茅臺不到二十分鐘就見底了。
許釗強撐著仍不認慫,張信禮又開了第二瓶。
倆女生看不下去了,道:“算了吧算了吧,還開!”
“沒事,”許釗喝酒不是很上臉,這么一瓶酒下肚,面上看不大出來,其實鬼知道他現在到底是個什么狀態,他道:“我們今天贏了,就是高興,你們不用管。”
喬嫍真是服了這人,這么個喝法太嚇人了,待會兒別酒精中毒進醫院……就算不進醫院,喝醉酒的人也夠麻煩的,還不知道要怎么弄回去呢,這么想著她是一萬個不同意了,當即站起來道:“你們干看著干嘛,給他拿了呀。”
這么一會兒工夫,那邊又已經滿了一杯了,其他人也上去扯許釗跟張信禮,道:“今天算了,悠著點。”
喬嫍把桌上那瓶少了一小半的白酒瓶子拿了,許釗探身還要去搶,張信禮手躲了一下,也沒讓人把他杯子拿走。
“你讓他喝,”張信禮道:“他想喝就讓他喝,不是要喝嗎,喝個夠,這瓶還不夠我下去買。”
“別發瘋,”喬嫍把酒舉高不讓許釗拿到,皺著眉頭轉手遞給沈蘭夕讓她拿開藏起來:“算了算了,下次好吧,下次我們不在這兒的時候,你們愛怎么喝怎么喝,早知道不跟你們聚了,從今天開始你們男生要喝酒自己喝去,別拉上我們。”
“算了大釗哥,咱換個別的,玩游戲吧。”
許釗因為名字里有個“釗”字跟著名偉人李大釗相同,故而得了這么個外號。其他人趁他搶酒瓶的時候把他杯子拿走了,林瑾瑜也配合地過去拍了拍張信禮。
張信禮回頭,林瑾瑜道:“算了吧,消停會兒,我看許釗這樣已經差不多了……放他一馬,別跟他過不去了。”說著伸手作勢去拿張信禮手里的杯子:“待會兒咱就回家。”
張信禮把手松開了。
林瑾瑜把他杯子抽走,好家伙,真一滴都不剩,沈蘭夕藏起來的那瓶酒空了小半瓶,這么算下來許釗跟張信禮每人至少半斤多下肚,有點嚇人了。
盡管他對張信禮的酒量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這會兒還是不免犯起嘀咕來……林瑾瑜偷偷瞥眼看張信禮,后者坐得很端正,根本看不出什么。
他心想:這家伙喝這么多,真的什么事兒都沒有嗎?
“來來來,”其他人見他們都偃旗息鼓了,道:“玩點小游戲吧,你們倆自己嗨多沒意思。”
說是小游戲,其實也就是平時聚會玩爛了的那些套路,什么搖色子、007、喊數字,輸了的就真心話大冒險。
這些游戲本身并不復雜……甚至透露出些微弱智,可聚會的時候大家一起玩起來特別有意思,笑料百出,滑稽不斷。
許釗明顯開始有點不太清醒了,低級的高級的錯誤就沒斷過,簡直一游戲黑洞。
“輸了輸了!選什么懲罰,快!”
他們先前把真心話大冒險的題目都寫成紙條放兩個色盅里了,這會兒直接摸紙團就好。
許釗道:“真……真心話……”
他伸手到色盅里一摸,把紙條展開來,只見上面寫著:請說出在場的所有人里,你最喜歡的那個人的名字。
林瑾瑜就坐在他邊上,紙條上寫的啥他一伸頭就看得一清二楚。
這什么題目,誰寫的……林瑾瑜新說:真八卦。
這題說答也好答,說不好答也不好答,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全看答題的臉皮厚不厚。
林瑾瑜原本以為以許釗這種天老大他老二的性格,這種題目算啥,隨隨便便就過了,都不算是個懲罰……然而出乎他意料的,許釗這個慣于張揚的混世魔王,在看到題目之后,居然微微臉紅了。
他原地憋了良久,沒有做聲。其他人催促:“倒是快說呀!”
“誰……誰寫的這種題目!”許釗紅著臉道:“想死嗎?誰寫的,給我出來。”
“哎哎哎哎哎,你這是耍賴啊,”喬嫍道:“快說!”
許釗看著自己眼前反光的黑色桌面,憋了半天,最后捂著額頭,小聲說:“明知故問。”
“喲喲喲喲喲——”其他人的起哄聲簡直能把屋頂都炸了,林瑾瑜在一邊看著許釗發紅的臉色,在心里悄悄說:一位女子的臉紅勝過一大段對白……一個男孩也是。
大家沒逼太緊,就這么放過了許釗,結果……沒多久,他又輸了。
許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回說什么也不敢選真心話了,直奔放大冒險紙條的色盅,隨手一掏……
林瑾瑜清清楚楚地看見那張紙條上寫著:親一下你身邊的人。
???
他們男生女生自然而然分開坐的,許釗左手邊坐著林瑾瑜,右邊是陳葉威,他跟陳葉威完全不熟。
許釗當即大喊:“我操|你媽嘞,這誰寫的啊?”
“你管呢,”喬嫍道:“輸了就趕緊的,別耽誤時間。”
“親……這什么呀,兩個都要親?”
“不用吧,”喬嫍征求其他人的意見:“左右選一個就行了。”
許釗明顯很不愿意,但又不得不做,他是不可能去親陳葉威的,只得把目光轉向林瑾瑜。
林瑾瑜汗毛豎起,頭皮發麻,下意識往后挪了一下,不小心靠到了張信禮身上。
他感覺到張信禮動了一下,微微側過身,把手放到了他背后。
許釗臉色比林瑾瑜更難看,道:“你快點,配合一下!”
紙條上并沒有寫要親哪里,林瑾瑜強忍別扭,伸了只手過去,許釗很敷衍地湊過去胡亂在他前臂上蹭了一下,就當交差了,完事立馬轉過去做嫌棄得不行狀。
“滾吧你,”林瑾瑜踹了他一腳:“我還沒來得及嫌棄你呢,起西伐!(去死吧)”
眾人鵝鵝大笑。又過了幾輪,一直坐在桌上,狀似沒什么事兒的許釗忽然站起來,說:“你們先玩著,我……出去一下,抽根煙透口氣。”
大家紛紛道去啊。
很多人端著酒杯的時候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來個太平洋都能喝干凈,一直喝一直喝都覺得沒啥,可一旦不喝了,等個十幾二十分鐘,立刻就不行了。
許釗出去不到一支煙的工夫,林瑾瑜就見他扒開包廂門,破門而入直奔自帶的衛生間,哇哇哇吐了個昏天黑地。
我的媽呀……聽這個動靜,晚飯怕是白吃了。
林瑾瑜聽得心里直翻騰,好幾個人起身去衛生間看情況,許釗是他好朋友,林瑾瑜也想去看看,給拿張紙什么的,他剛站起來,腿還沒邁開呢,就感覺有人拽住他的胳膊,一把把他扯了回去。
林瑾瑜回頭,看見迷離的燈球光點下,張信禮瞇眼看著他,說:“別管他。”
“不好吧……”林瑾瑜道:“好歹同學……”
張信禮仍然不讓他走,道:“隨他,吐完就好了。”
林瑾瑜被他一扯,跌坐下去,跟他肩膀疊著肩膀坐著,他能感覺到張信禮搭他肩膀時把一部分重量壓在了他身上,這么撐著。
林瑾瑜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對勁,他扭過頭,試探著問:“你沒事吧?不舒服?”
張信禮湊近了點,過了幾秒才在他耳邊說:“暫時還行。”
林瑾瑜能夠感受到他呼吸、說話間噴出的酒氣,他道:“如果不舒服,一定要馬上跟我說。”
張信禮慢慢地點了點頭。
幾個男生倒了杯水進去看許釗,出來時道沒事,讓他吐完就好了。
其他人仍接著玩游戲,林瑾瑜運氣一直都很好,到現在也沒輸過,可不知是不是因為許釗這個游戲黑洞下場,需要新的人來填補黑洞,在開局時林瑾瑜衰到爆炸,很快輸得一干二凈。
有了許釗的前車之鑒,他不敢選真心話了,生怕再冒出個什么喜歡不喜歡之類的八卦問題,讓他說誰好啊,亂說吧,不妥當,真說吧……也不知道說誰。
林瑾瑜從大冒險里隨便摸了個紙團,打開一看,差點沒給他當場送走……只見紙團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和你身邊的人十指相扣對視十秒,然后說‘我愛你’。
什么什么什么玩樣兒……林瑾瑜大囧,他左邊張信禮,右邊陳葉威,這也太尷尬了吧。
最囧的是這張紙條還尼瑪是他自己寫的,林瑾瑜寫的時候腦子瓦特了,根本沒考慮過假如好巧不巧自己抽到了該怎么辦。
十指相扣……還我愛你……林瑾瑜恨不得找塊豆腐撞一撞,其他人已經開始喲了,規則就是規則,耍賴皮是不行的。
跟誰啊……林瑾瑜左右為難,他跟陳葉威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話都沒說過幾句,至于張信禮……他會揍我吧?
林瑾瑜偷偷斜眼往上看張信禮,卻正撞上張信禮的視線。
KTV里晦暗、迷離的燈光下,張信禮一瞬不瞬地低眉看著他,臉上看不出不耐煩或者厭惡。
林瑾瑜跟他半貼著,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讓林瑾瑜意識到,張信禮正依靠著他。
所有人都看著他們,林瑾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來,握住張信禮搭在膝蓋上的左手,和他十指相扣……他不知道張信禮是否厭惡這種接觸,他想只要張信禮表現出一絲絲、一丁丁、一點點的排斥,他一定會像受驚的鳥兒飛離枝頭那樣,迅速而局促地逃走的,但是張信禮沒有。
從始至終,張信禮只是看著他的眼睛。
喧鬧的音樂聲、同學們的起哄聲、啤酒罐碰撞的空響,所有的聲音好像都遠離了他們……漫長而短暫的對視里,林瑾瑜自然而然地張開嘴,說:“……我愛你。”
噢噢噢噢噢!全場沸騰,喬嫍姨母笑得跟什么似的,捂臉轉到一邊,男生們敲桌子的敲桌子,喊在一起的喊在一起,調侃個沒完。
即便知道這只是個玩笑,林瑾瑜還是臉紅了。他迅速松開手,轉到另一邊去,掩飾般笑罵道:“閉嘴,就這事來勁。”
大家嘿嘿笑,都當個玩笑,起哄了一會兒就收斂了,林瑾瑜坐在那兒,臉上平靜,心卻一個勁砰砰直跳。
他有些窘迫,那是一種很異樣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似乎是緊張……又仿佛欣喜。
游戲還在繼續,林瑾瑜卻沒多大的心思了,他反復回味著剛才那一瞬間自己心里的感覺……他想知道那種感覺是什么,又從何而來。
“輸了輸了!終于輪到你了,趕緊抽吧!”
林瑾瑜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都沒什么心思再去關注外界的變化了,等他回過神時,看見張信禮手里捏著一張紙條,紙條上的內容無比熟悉,正是許釗之前抽到過的那張。
張信禮左邊坐的是沈蘭夕,這是今晚第一對異性大冒險,男生們一個個眼睛放光,等著看八卦。
“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沈蘭夕顯然有些不知所措,喬嫍道:“哎哎哎,不合適吧,你們別起哄!同性鬧鬧就算了,男孩女孩就不要了。”
其他人還是照喊不誤,林瑾瑜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盯著張信禮,等著他下一步的動作……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張信禮要么大著膽子上去借位做個親沈蘭夕的樣子,要么害羞,擺手推辭說不來的時候……張信禮把紙條放了,手撐在沙發上,傾身往前,湊過去,輕輕在林瑾瑜臉上親了一下。
那是很輕很輕的一個吻,就像一片羽毛劃過臉頰,又仿佛一尾蜻蜓掠過水面,輕到讓人懷疑剛剛的一幕只是錯覺……卻在林瑾瑜心里翻涌起不息的波瀾。
張信禮湊過來的那一瞬間,他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被一把重錘擊中……種子在風中發出芽來。
王秀的聲音穿過時間,穿過那天放學后人聲鼎沸的操場,穿過所有的猶豫與懷疑在林瑾瑜耳邊想起:……在那一瞬間,你自己心里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