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夜晚總是明亮的。
林瑾瑜跟張信禮一起靠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便關了大空調各自回房了。如今他們在這里都有自己的房間,不必再和在涼山時一樣,擠在狹小逼仄的老房間里。
林瑾瑜把書包拿了進來,卻不想動筆,反正明天放假,今天放松一下也沒什么。
他坐上床,懶得關窗戶,便沒開空調,只裹著被子靠在那兒戴著耳機聽歌玩手機。玩著玩著時間就過去了,林瑾瑜還不覺得什么,再從屏幕里抬起頭回過神時,才發現這就已經十點多,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了。
上課的時候怎么就沒覺得時間過得這么快過……林瑾瑜默默吐槽了一句,扯下耳機出去刷牙洗臉。
他擦著臉上的水回來時,看見張信禮的房間半掩著,門縫里透出臺燈柔和的燈光。
林瑾瑜腳步慢了下來,偷摸著往里看了一眼。只見張信禮坐在桌前,被燈光拉長的影子映在棕色的實木地板上。
這么晚了還在寫……林瑾瑜看了他一會兒,靠在門框上敲了敲門。
張信禮頭也不回,道:“這是你們家,直接進來就行了!
林瑾瑜便推開門走了進去,說:“可這是你的房間。”他問:“你在寫什么?”
張信禮筆沒停,說:“默英語!
他房間里同樣沒開空調,有點冷颼颼的。林瑾瑜走到他身邊,看見本來就已經密密麻麻的草稿紙上,藍色的英語字跡疊了一層又一層,可以逼死密集恐懼癥。
林瑾瑜曲著手肘搭在他肩頭,說:“你干嘛這么……節約,一張草稿紙而已,幾毛錢,不至于吧!彼溃骸澳阋部梢杂梦业陌,我本子一大堆!
張信禮的視線在題目上滑動,筆尖沙沙寫著,說:“習慣了。”
“你以前一直都這么用草稿紙?”
“嗯,”張信禮回答:“能節約一點是一點吧,要用錢的地方很多!
林瑾瑜透過他手肘間的縫隙往下看,那“層巒疊嶂”,黑黑藍藍的一片看起來幾乎令人心生畏懼。
張信禮一邊寫一邊問他:“你怎么不在房間寫作業?現在多寫一點,明天就能少寫一點!
上了一周的課,明天好不容易放個假,這時候放松放松不天經地義的么,還學什么習呀……林瑾瑜心里這么想,卻不愿意讓他看出來自己懶,便說:“你看看都幾點了,這么晚都該睡覺了,還學什么習呀!闭f著把自己腕上的手表伸到張信禮眼皮子底下,以證明自己并沒有說謊。
張信禮瞟了一眼,說:“說得好像不到這個點你就會去學習一樣!
……
林瑾瑜心說:您真了解我。
他悻悻道:“哦,你不困嗎!
張信禮說:“寫完這些吧,你困了就先睡,門關著燈照不到你那兒,”他說:“我不吵你。”
話是這么說,理也是這個理,可林瑾瑜不愿意就這樣回到黑漆漆的房間里,一個人孤零零地睡覺。
他其實想找人說會兒話,隨便聊聊,什么話題都好,可他又不好意思說。更何況人家在這兒學習呢,林瑾瑜想起小時候,他幾歲,剛會到處跑的時候,喜歡纏著叔伯家的哥哥姐姐玩,長輩也樂得小輩玩在一起增進感情,可只要堂表兄、姐一說要去看書或者寫作業了,爸媽和叔伯親戚就會一邊喜上眉梢一邊如臨大敵,馬上把林瑾瑜抱開,并告訴他哥哥姐姐要去學習了,小瑜不可以去打擾他們。
因此他走又不想走,吵吵又不好意思吵吵,最后只能湊到張信禮身邊,跟他一塊去看卷面上的題目。
林瑾瑜掃了幾眼,看著看著不自覺看進去了,覺得部分地方有些不對。他說:“你這里……”
張信禮說:“什么?”
“閱讀理解這部分,為什么……你會選這個?!”
張信禮回過頭去重新看了一遍,道:“我覺得就選這個。”
這是一道全文主旨題,張信禮選的那個答案非常詭異,他選的居然是‘經過漫長的交流與對峙后,老人給了年輕人一根拐杖。’
林瑾瑜用屁股想都覺得全文主旨不可能是這玩樣,他從張信禮的胳膊肘底下把試卷抽出來,花了好幾分鐘通讀了一遍原文……然后以一種脖子年久失修沒打潤滑油一樣的姿勢扭頭看向張信禮:“……你是不是因為看見原文后半部分里有一句差不多的,而且同樣出現了‘拐杖’這個單詞,所以選了這個……”
張信禮說:“是的。”
林瑾瑜“……”了三秒,突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道:“我跟你說……原文里‘老人給了年輕人一拐杖’那個句子的意思是打了他一頓,雖然可以翻譯成那樣,但是‘給了他一拐杖’不是真的‘給了他一根拐杖’,那是兩個動詞詞組!雖然原文和選項都有拐杖這個單詞,但是它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媽。”
張信禮看他笑得開心,說:“有那么好笑嗎……”
林瑾瑜笑起來止不住,扶著張信禮的肩膀一顫一顫地,他道:“哈哈哈哈哈其實也不是很……就是有一點好笑,一點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信禮道:“那你教我!
他睡的這個房間床離書桌很近,林瑾瑜笑夠了,退回床上坐著,說:“好啊,叫聲爸爸來聽聽!
張信禮扭頭看著他那張得意忘形的笑臉,一邊慢慢推開桌子站起來,一邊慢條斯理地說:“好啊!
?
林瑾瑜正意外這次這家伙怎么這么聽話,忽地冷不防就被張信禮箍住了脖子。就那種“哥倆好”的箍法,可夾得他喘不過氣來。
張信禮一使力令林瑾瑜身不由己地半躺在他身上,道:“怎么樣,叫得夠不夠有誠意?”
林瑾瑜脖子被他卡著,也體驗了一把窒息的感覺,他從嗓子眼里擠出幾個字:“夠了夠了……錯了錯了……”
張信禮松開了他,林瑾瑜順勢倒在他腿上,直喘氣:“我說你可……真夠陰的。”
張信禮面不改色地說:“跟你學的,不及你百分之一!
林瑾瑜從下往上抬頭仰視著他,道:“這么說你還不夠陰啊,還沒出師呢。”他道:“比如現在這個姿勢,你就給了我一個很好的機會。”
張信禮:“?”
說時遲那時快,林瑾瑜作勢從他腿上起來的同時,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他襠下拍了一把……這一下是實打實的,不是什么隔靴搔癢的擦邊球。
男生之間總是盛行這種打擊重要部位的游戲,張信禮“嘶”了一聲,反手去抓他。林瑾瑜本來的算盤是偷襲了這一把之后立刻溜之大吉,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從張信禮身上起來的時候因為太得意忘形,踢到凳子腿打了個趔趄,摔倒是沒摔著,卻錯過了只有零點幾秒的逃生機會,被張信禮抓了個正著。
該死,那把凳子還是他挑的款式。
林瑾瑜只覺得跟有條鏈子拴住了自己一樣,再怎么掙扎都跑不出這個半徑。
張信禮往后一拉,林瑾瑜便避無可避、躲無可躲地往后摔進了他懷里。他坐在床上,兩手制著林瑾瑜,說風涼話道:“跑得還挺快!
林瑾瑜開始不由自主地罵臟話:“我|操,你哪來這么長的胳膊!”
張信禮一手橫在他胸前,把他兩只手全箍得只能老老實實貼在身體兩側,另一手筆直往下伸去:“你怎么老喜歡用同一招!
林瑾瑜上半身能動的唯有一個肘關節,他一邊連扭帶踢地躲張信禮的右手,一邊曲起手肘去掰張信禮箍住他的左手,同時嘴硬道:“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哦……”張信禮說:“受教了!彼沂滞,掰開林瑾瑜亂夾亂踢的腿,伸到中間不輕不重但是絕對讓人痛地捏了一下。
那一瞬間,林瑾瑜的狼嚎涌出嗓子眼直接在房間里炸開:“你大爺的!我操|你……”
張信禮語氣平靜中帶點戲謔,讓人覺得他簡直一萬個欠揍,他道:“感覺如何,有用嗎?”
林瑾瑜怒發沖冠,捂著緩了兩秒之后使出全身力氣一通掙扎,強行轉過身去,由背朝著改為了面對著張信禮。
他跪立著直起身,一下就比坐著的張信禮高出很多,手往下伸,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張信禮忙試圖抓他的手制止他,兩人推推搡搡你來我往,短短幾秒就是好幾個回合的較量。
張信禮比他多吃了一年的飯,這點飯也不是白吃的,拼絕對力量林瑾瑜不是他的對手,可他的小聰明不少,林瑾瑜直跪著,比坐著的張信禮好發力得多,他利用這點高度差距一邊較量一邊往前擠,張信禮站不起來,又不能往后退保持平衡,數十秒之后終于重心不穩,被林瑾瑜搡著倒在床單上。
林瑾瑜大功告成詭計得逞,干脆翻身騎上去,想兩腳跪坐在他膝關節處壓著他,可張信禮料到局面不利,先一步把膝蓋曲起來了,沒讓他得逞。林瑾瑜便只得退而求其次,順勢騎在他腰上,得意道:“小伙子,沒想到吧?”
一百多斤騎上去也挺重的,張信禮道:“你別亂來。”
林瑾瑜笑道:“我亂來什么呀,別怕嘛小姑娘,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他手抓著張信禮的手,兩人較著勁,誰也不讓誰。
張信禮說:“你叫誰小姑娘?”
林瑾瑜道:“誰提問叫誰。”他騎在張信禮身上,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了下去,就不讓他翻身。
張信禮說:“好了不鬧了,我作業沒寫完。下來,讓我寫完那篇作文。”
老是這樣,他占上風的時候就一個勁作威作福,輪到我占上風了就一副哄小孩的樣子,又是“乖”又是“別鬧了”的,真不公平。
林瑾瑜偏偏不,他往下挪了挪,故意去蹭張信禮,道:“想跑?沒門!我這就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張信禮顫了一下,林瑾瑜能感覺到他的小腹繃緊了,接著整個人發力想把他掀下去。
林瑾瑜更用力地摁著他,騎在他胯部。
張信禮看著他,最后說:“你確定不下去?”
林瑾瑜挑釁道:“我確定肯定以及一定。”
“好吧!睆埿哦Y答了這一句,忽地雙手交叉按住他手腕,同時雙手下壓,就像撬動一個杠桿一樣,迫使林瑾瑜的前臂無法起來,只能身不由己地往下貼,接著他踹向林瑾瑜大腿根部與腰胯交界處那個位置,把他半踢半掀開來,一扭身,調了個個,把他壓在|身下。
林瑾瑜反應很快,半邊肩膀剛沾到床單他就知道不好,扭身打了半個滾就想腳底抹油。
張信禮一把把他撈了回來,從背后抱著他,道:“這就想跑?”
“我操,你放開我,”林瑾瑜跪在床上,往前挪又挪不動,退又沒地退,他喊:“不鬧了,真不鬧了!
張信禮貼著他,道:“現在知道適可而止了,晚了!
林瑾瑜頭皮發麻,又是掰他攔腰抱著自己的手,又是往后肘擊揍他:“我我我現在合理采納你剛剛的提案!
他掙扎得厲害,張信禮只得更用力地抱著他,說:“過了這村沒這店,提案撤銷!
林瑾瑜的后背緊緊貼著張信禮的胸膛,腰則貼著他的胯部。他左右掙扎,在他懷里扭來扭去,喊:“真不來了,你不是要學習嗎?趕緊學習去!”
“現在知道不打擾別人學習,早干什么去了?”張信禮知道他最怕什么,這個姿勢很方便他撓林瑾瑜的癢癢。
林瑾瑜渾身癢癢肉特別多,而這其中腰又最怕癢,他是那種能被撓到在地下打滾的人。
“你為什么……老來這一招!”林瑾瑜苦不堪言,一邊大扭特扭一邊控訴:“你這是……無恥!”
張信禮手下不放過他,道:“否則我還能怎么樣,又不能打你一頓,不是你說的嗎,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林瑾瑜這下算搬起石頭堵自己的嘴,他想拉開點距離張信禮都不給他這個機會,倆人就跟雙面膠似的,哪兒哪兒都貼著。
林瑾瑜被撓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哎喲哎喲著,抓著腰上張信禮的手,說:“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吧……我的媽。!”
張信禮在他耳邊道:“嗯?”
林瑾瑜實在沒有辦法,這會兒他已經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稀里糊涂順著體重慣性,往前一撲,直直撲在床上。
張信禮被他帶著,也往前一倒,正對著壓在他身上。在重力的加持下,他們不再像剛剛那樣,只是輕飄飄地貼蹭在一起了,此刻張信禮是嚴嚴實實、真真切切地在貼他身上,全身的重量包括其它一切都壓著他。
林瑾瑜被他和床板夾在中間這么一擠,感覺自己跟五行山下那只姓孫的猴子一樣,肺里空氣差點沒給泵出去。然而沒等他嗆出這口空氣,就感覺到后腰上好像壓著個什么……那種觸感很微妙,很像是……但隔著幾層,他也不能確定。
與此同時,在他沒做任何掙扎的情況下,張信禮迅速而主動地放開了他,起身坐到了一邊。
林瑾瑜有點愣,他好不容易掙脫了束縛,喘著氣爬起來,看見張信禮有點不太自然地掩飾了一下,眼神掃過他,但是沒和他對視,只偏過頭去看別處,然后后知后覺地找到了什么理由似的,下床,坐到了書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