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粗糙的、屬于成年人的手,隨著那種觸感一起來的還有冰塊凍人的涼。
林瑾瑜感覺火辣的腳踝扭傷處一下舒服了許多,那只手用布包著冰塊,輕輕按壓在他腫起來的地方,幫他祛瘀消腫。
林瑾瑜沒睜眼也沒有動……慢慢的,他開始感覺有點奇怪了,那雙手不再僅僅只是包裹著冰塊在他腳踝間磨動,而是真正接觸到了他的皮膚,順著他弧形的小腿肌肉慢慢往上。
林瑾瑜起先還以為這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可那只手總碰著他的腿,那是一種絕不可能出自于意外的觸碰。
他開始惴惴不安起來……林瑾瑜睜開眼,烏漆嘛黑一片,燈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關了,四下寂靜,也不知道現在幾點。操場上隱約的訓話聲也消失得一干二凈,想來夜訓早已結束。
那雙手的主人并沒有察覺到他醒了,依舊自顧自地往上……就在它即將碰到林瑾瑜大腿的時候,林瑾瑜一個猛子坐了起來,慌張地往后一縮。
黑暗里,總教官說:“你醒著?”
林瑾瑜感覺到他沒有退開,反而在床邊坐了下來,說:“你……”
由于害怕,林瑾瑜的呼吸開始稍稍急促起來,他問:“你在干什么?”
總教官往前傾了傾,林瑾瑜立刻說:“你別過來。”
總教官道:“我沒過來。”他說:“你跟王秀玩在一起,你也是那個嗎。”
林瑾瑜不知如何面對這種情況……他感覺到總教官再次伸手握住了他的腳踝,低聲問:“你愿不愿意……”
這種觸摸讓他覺得十分惡心,林瑾瑜感到孤單且害怕極了,他一把掙開那只手,同時大聲說:“不愿意!我不是!”
他掙開后慌忙就要下床,慌亂間不知踢到了什么東西,差點又摔一跤。
總教官顯然也有點被他的突然的動靜嚇到了,他說:“你別亂動,你腳沒好……”
林瑾瑜厲聲說:“你別過來!”
總教官只得道:“好,好,我不過來。”他說:“地上有架子,我去開燈,好嗎?”
林瑾瑜看他確實沒有要過來的意思,稍微鎮靜了一點,沒出聲,警惕地盯著他。
總教官面朝著他,一步步退到墻邊,按開了燈。
刺目的燈光瞬間把屋里照得亮堂堂,林瑾瑜瞇了一下眼睛,適應了光線后看見總教官站在墻邊,手里還拿著冰塊。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走過來跟他說話,林瑾瑜再次說:“你別過來!”
成年男人對付中學生是很容易的,這邊本來就是郊區,這個點其他人都在宿舍里不能外出,如果他來強的,林瑾瑜絕無可能反抗成功。
總教官立刻抬手,做了個安撫的手勢,道:“我不過去不過去,你別害怕,我只是想跟你說幾句話,”他說:“我以為你是……才……如果你有男朋友,并且不愿意,那就算了。我沒有想傷害你,好嗎?”
林瑾瑜厭惡地說:“愿意什么?談朋友嗎,還是約|炮?”
總教官頓了幾秒,說:“……都可以。”
林瑾瑜離他遠遠地,說:“我跟你不是一類人謝謝,我要回去了。”
他生怕對方再做出什么來,飛快找到鞋穿上,往門口走想出去。
走到門口時,總教官閃身攔住了他。林瑾瑜道:“我要喊人了,這個點雖然很晚了,但是總有站崗值班的吧?”
總教官做了一個投降的手勢:“我沒想做什么,只是跟你道個歉,如果我弄錯了,那么對不起,好嗎?”他說:“就當沒有發生過。”
林瑾瑜一言不發,拿肩膀撞開他,自顧自走了。
總教官在他背后喊:“學生宿舍門已經鎖了,你去你們教官樓下喊人給你開門!”
……
那天林瑾瑜回宿舍的時候室友都已經睡著了,沒有人知道這個夜里發生的事情。林瑾瑜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么都睡不著。
他無數次想起黑暗里那雙手的觸感,一遍又一遍,讓人覺得非常恐懼且不舒服。
第二天中午,大家下訓了聚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孔教官忽然走過來把林瑾瑜叫了出去。
林瑾瑜心事重重而且不明所以,問:“教官,你叫我出來干嘛?”
孔教官沒多說什么,只領著林瑾瑜走到了僻靜的地方,左右看看沒人之后,從兜里掏出一個東西遞給他。
林瑾瑜一看,那正是他的手機,電量是滿的,顯然有人特意充過電了。
孔教官道:“拿著,班長讓給你的,一點之前交過來,用的時候別讓其他人看見了,也別往外說啊。”
林瑾瑜有些懵,恍惚想起上次總教官讓他打電話的承諾。他張了張嘴,還想再問些什么,孔教官卻已戴上帽子匆匆忙忙走了。
這是食堂背后一處偏僻的墻角,野草順著墻縫磚縫瘋長,爬山虎的葉子翠綠,一瓣一瓣,宛如綠色的手掌。
林瑾瑜拿著手機蹲下來,發現茂密的草葉下面藏著零星的煙頭……想來這里也是平時教官們偷懶的秘密基地,那些兵偶爾會躲到這里抽根煙躲個懶。
他解了鎖,撥通了爸爸的電話。
電話響了五十多秒后總算是通了,那邊林懷南的聲音如常:“小瑜?怎么這個時候打電話,在那邊還好嗎?”
“爸……”林瑾瑜的話梗在喉嚨里,想說卻又不敢。
林懷南道:“軍訓還能用手機?是不是偷藏了?不是保證了聽話的嗎,被抓住可了不得喲。”
“沒偷藏,”林瑾瑜說:“就是……就是……”
林懷南道:“累著了吧,軍訓肯定辛苦的,堅持堅持就過去了。不過小心著點別受傷了,你媽可擔心你了,天天念叨呢,一怕你第一次住集體宿舍不習慣,二怕你跟室友鬧矛盾,三怕你吃不好喝不好的……念叨個沒完,恨不得飛過去幫你洗衣服,覺也睡不好,工作都沒心思。”他笑了下,說:“其實我們小瑜自己能做好的對不對?雖然辛苦,但是能得到鍛煉……發牢騷都沖著爸爸發就好了,咱們不告訴你媽媽,等回來爸爸給你做大餐。”
林瑾瑜聽著他爸爸略帶笑意的聲音,想起他們忙碌的身影、怎么接都接不玩的電話,還有桌上成堆的會計表,抹了一把臉,說:“……嗯,爸,我能做好的,”他說:“我很好,你告訴媽媽別擔心,你也別擔心。”
林懷南道:“乖,爸爸等你回來。”
林瑾瑜說:“爸,我要交手機了,下次再給你打電話。”
林懷南嗯嗯說好,林瑾瑜掛了電話。
他縮在爬山虎投下的陰影里呆了一會兒,轉而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這次對方接得很快,張信禮在喧鬧的食堂背景音里說:“瑾瑜?這個點你怎么有時間打電話?”
林瑾瑜說:“我們教官給我手機讓我打的。”
張信禮說:“都給了嗎,還是只給你?”
林瑾瑜說:“只給了我一個人……我不知道……我……”他盡量裝作沒什么大不了的樣子,但聲音仍然微微有些抖。
它來自于一個學生對夜晚的后怕與陰影。假如他睡得死一點,又或者那個人再壞一些……這樣的事在世界上的每個角落都會且正在發生嗎?這次他雖然沒有事情,但不是每個人都如林瑾瑜一樣幸運。他的平安無事只是得益于別人的道德操守,而非那個人當時沒有機會和能力傷害他。
這種顫動很微小,但張信禮仍然注意到了,他說:“瑾瑜,你沒事吧,你們教官為什么要單獨給你手機?”
林瑾瑜說:“他……”
張信禮并沒有對他的支支吾吾表現出不耐煩,也沒有催他。他只是安靜地、耐心地等著林瑾瑜自己說出來。
林瑾瑜終于說:“總教官……就是我們教官的班長,他會摸我……沒有人看見也沒有人知道……我不敢告訴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