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這才想起幾個月前自己懷疑吳眉和仁王的詭計有關，不禁深覺荒謬，趕緊澄清道：“沒有！是吳姨娘制的補益的藥，和律子川要查的事無關。”

　　大家仍有些惴惴不安的樣子。

　　柳依依皺眉道：“說起來……聽說外省仍有時疫，真是作孽！”

　　孫二娘也點點頭：“是，前陣子我去城外也聽說了。”

　　火鍋咕嚕咕嚕煮著，一時沒人下筷子。

　　吃完飯，律子川在廚房收拾，青枝站在一旁與他聊天，別的人都很識趣地沒有過來打擾他們。

　　律子川一邊低頭洗碗，一邊說道：“時疫此事也實在太巧，我如果去打聽的話，你不介意吧？”

　　青枝想起吳眉，思考片刻方道：“不介意，畢竟你需要找到煙火和太醫這些疑點的答案，何況我真的不覺得吳姨娘牽涉其中。”

　　律子川邊將手擦干，邊道：“每晚出來治病救人的‘神醫’，應該不是始作俑者，但排除不了被利用的嫌疑。”

　　他聲音聽起來有些冷淡，律子川在她面前一向是無辜無害的美少年模樣，偶爾這種時候卻也會露出冷靜，甚至不近人情的模樣。

　　青枝這一陣子因著沈夢心的事情心煩意亂，想起兩人每次見面都是她抱怨仁王，好久沒有好好說話了，難怪律子川這樣公事公辦地說話。

　　正胡思亂想間，面頰一溫，原來是律子川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青枝往后一跳，碰翻了剛才洗好的一堆鍋。

　　在律子川含笑的注視下，鍋掉到地上的霹靂哐啷聲格外大，董湛在外大叫‘怎么了？！’的聲音也格外響。

　　青枝將鍋都收起來，律子川對進來的董湛說了幾句什么，讓他又出去了。

　　廚房中又恢復了那種曖昧溫情的氣氛。

　　青枝曾經很喜歡這種與美少年淡淡的曖昧，但近來卻越來越別扭，畢竟律子川這些溫情都是因為原身才有的，不是她這個亂入的穿越者。

　　律子川低聲道了一句歉，青枝趕緊擺手說沒事，還特意抬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問道：“對了，你懷疑吳姨娘是被利用，準備怎么調查這件事？我每天都在她院中，雖然不會做不利于她的事，但是可以幫你調查。”

　　“有需要的話我會再告訴你，我現在會先查一下葉四娘奶奶如何染上時疫的，如果能拿到那瓶藥，自然是最好。”

　　兩人說了一回，分頭回了王府。

　　吳姨娘院。

　　吳眉在房中把玩著那一套青枝尋來的外科器械，她后來又讓人，甚至托了青枝本人，再去東大寺找商隊采買相似的商品，但再也找不到這樣的。

　　青枝運氣真是好，人也單純……小蝶也是，沈夢心也是，能不牽扯她們，最好不要。

　　她抬頭看著跪在地上發抖的小鴉：“這藥事關重大，王爺知道要重罰你全家上下的，不如你自行了結，不致牽連他人。”

　　小鴉抖得越發厲害了，只是偷拿了一瓶益氣補血的藥罷了，生性溫柔淡泊的吳姨娘怎么會這樣說？

　　她不信，但老嬤嬤已上前，捂住她嘴，押著她出去了。

　　吳眉嘆息一聲，讓使女去喚葉四娘過來。

　　問完事情來龍去脈，又問清楚了葉奶奶所在，藥瓶放在何處，吳眉這才說道：“這藥丸是貢品，偷了皇帝家的東西，這罪名多大你想也想得到吧？”

　　葉四娘嚇得連連磕頭：“姨娘救命！小鴉說那不過是姨娘做出來不要了的一批，我們若是知道那是給太后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偷！姨娘，您平日最疼我們的，和我家姨娘又好，求姨娘救命！”

　　砰砰砰磕頭，磕得額頭破了皮，血流出來。

　　吳眉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個丫頭性格最是爽利和善，我看在眼里，所以現在也實話和你說，王爺不會輕饒你的，我求不求情都沒用，只是……小鴉年紀小、不懂事，已畏罪自盡，青枝和小蝶兩個人的命，就在你的身上了。”

　　葉四娘平日工作雖摸魚，腦袋卻不笨，身體驚得僵硬，啞聲問道：“那藥丸到底是什么？怎么青枝和小蝶也要受牽連？”

　　“是一樣要緊物事，不能被人知道的。”吳眉緊緊盯住她。

　　葉四娘低下頭，半日方道：“我既然要死，又何苦連累別人？”

　　“好孩子，不枉我沒錯看你，你弟弟我會私下照顧他的。”

　　葉四娘渾身顫抖著給吳眉磕了頭，大驚之下，心中仍是難以置信，跪在地上動不得身，老嬤嬤走過來將她扶起，關在了一個偏僻的小房間，回來問吳眉道：“我給她留了些水還有饅頭，王爺眼下應該已收到信了，明日就能回來吧？”

　　吳眉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眼下這個情況，她真的不想去面對。

　　父親亡后，母親柔弱無能，錯信他人、經營不善，家計很快淪落到無法維系的地步，虧得仁王殿下……

　　吳眉從小知道自己姿色平平，不會糊涂到以為這個眠花臥柳的王爺是真的看上了自己，問他為什么時，他只閑閑笑著答道：“我府中養著的閑人也不欠你這一個，聽聞你父親醫術精湛，沒準你也是。”

　　吳眉那時立即起了警戒之心，她學醫有天賦，從小勤奮，父親從不阻攔，相反，私下多有指點支持，母親卻篤信‘女子無才便是德’，不許家中下人將吳眉會醫術的事傳出去。

　　難道眼前這一表人才的閑王竟知道此事？

　　然而仁王只是懶懶哈欠，漫不經心道：“你不去就罷了。”

　　“我去！只是……我確實稍稍知曉一些醫術，請你不要擋著我治病……”

　　“我絕不會，只會扶持你醫術更加精湛。”說這話時，仁王眼中有光。

　　被接入王府后，他果然信守承諾，從不與她同床，而且天下所有醫書、器械、藥種，應有盡有，還安排了醫館，讓她有機會掩藏身份秘密出外診治有需要的人。

　　吳眉在家時有過一批小姐妹們，她們的心愿大都是嫁得如意郎君一生幸福安康，吳眉也很同意，覺得那是很好的生活。

　　但她的心愿從不是那樣的，她從小就希望可以治病救人，治愈別人給她帶來的快樂是別的一切都無法比擬的。

　　所以她很感激仁王。

　　所以時疫剛在京城爆發時，當他開玩笑讓她試著制出一種能讓健康人染上時疫的藥時，她很聽話地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