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殿前的半空，浮著長條懸浮的烏云，陽光力圖透過烏云的間隙，卻幾經努力，只能給烏云的邊際鍍上暗色的光邊。

在一片晴朗之下，就只這片烏云暗黑一片。

云端，站著一個模糊的身影，隱約見此人身材非常高大，戴著折角方巾，在他的腳下，就是晉越王的世子，雖然隔得遠，但在場的每個人都看得很清楚，確確實實是晉越王的小世子。

晉越王抬手道：“何方高人？有何指教？有事請好好說。寡人就此一個世子，希望高人手下留情，高抬貴手。”

半空所站那人看著晉越王，雖然相隔很遠，晉越王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卻能強烈地感覺得到對方的臉上帶了笑意，是那種嘲弄的笑。

耳邊，傳來一陣陰惻惻的聲音。“你的世子是你唯一的兒子，是你的希望所在，而你這生，也就只有這一個兒子，失去了他，你就失去了一切。你以為，我會拿他來和你做什么交易呢？”

晉越王深吸了口氣，朗聲道：“高人盡請吩咐，寡人自當舉舉國之力，但愿能滿意得了高人的所需所求。”

那折角巾的高大灰影陰陰地笑道：“母子，只能留一個。你愿意不？”

他這話的意思，似乎明白無誤地告訴晉越王，是要他拿蓮妃——他的女人來交換他的兒子。以他的法力，平空攝去蓮妃應該是手到擒拿的事情，為何卻要多此一舉，由晉越王來做出這個決定？

“我愿意。只要你答應不傷害我兒子，我什么都愿意。”

蓮妃跑了出來，看著半空，她的聲音非常堅定。

晉越王深深地鎖起眉頭，看了看她，又看向半空的那個灰影。

“以高人的法力，奪走我愛妃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高人為何卻要寡人來答應這個交換？請問高人此舉，可是有什么玄機嗎？”

到底是一國之君，臨此緊急時刻，依然能從容應對。

那個灰影略略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道：“王爺呀，我是要她對你死心塌地啊。讓這個傻女人看看，她再愛你，對你再好，可是，在你們這些俗世的男子眼里，她們不過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有可無的對象啊。”

“你說得不對。”蓮妃挺身向前，大聲地對烏云中的灰影說道，“王上既然身為王上，是一國之君，他擔負的就是一國的重擔。國與家，在這個時刻而言，重量必須掂量掂量。他肯定不會一味地兒女情長。別說是我一個小小的嬪妃，哪怕是王上自己，為了這個國家，他也會隨時作出取舍。這點，你說你是世外高人，你不懂。那不過是因為你太過于看高了你們自己。已經跳出了三界，當然也就無從明白俗世中的責任這二個字的意義所在。所以，我不怪王上！一切，是我自愿！”

“可是，愛妃……”晉越王有些震驚地看著蓮妃。他真是沒想到，一直以來，她都貌似柔弱，貌似對他漠然，然而，在此時此刻，她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大有道理的話來。

蓮妃回頭看他，滿臉凄然。在這一刻，她的美，美得懾魂動魄。一直到晉越王的余生，他都忘不了蓮妃此際驚人的美艷。

“王上，妾身無才無德，蒙王上恩典，寵愛有加，也幸得上天厚德，得以有世子，能讓王上后續有人，江山社稷得以傳承，妾身，很榮幸了。王上，以后的日子里，多多保重！”

“愛妃……”晉越王此刻真是心痛如割。難舍江山，難舍美人，難舍責任……太多的難舍，如果是此際，他能身代，他愿意身代！

“愛妃！讓寡人代你！”晉越王對著云中大叫，“你是方外高人，但畢竟是人身人形是不是？既然化身為人，必定有著人的情感，起碼，還余存對不對？！寡人愿意以身相代我愛子！留我愛妃！讓她輔我愛子，傳承寡人江山如何？！”

那個高大的灰影顯然怔了怔，大概他是無論如何沒有料到晉越王會這樣說的。

片時，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透過云端傳來，如金屬聒噪，又似兩面破鑼敲擊，十分地刺耳。

蓮妃突然冷聲道：“有那么好笑嗎？你到底想干什么？妖永遠是妖，哪怕修煉千年萬載，也難以成神成仙。其中的道理，你最終還是悟不出來！”

這灰影斂了笑，冷聲道：“你能悟出來嗎？你又悟出來了什么？雖然你投了一場人胎，披了一番人皮，你悟了什么？懂了什么？你知道這世界上，什么最可貴？！你知道這個世界上，什么樣的傷害讓人生不如死？你知道嗎？你又什么知道！”

最后的幾句話，竟似含了極大的憤懣，似一把鐵錘，重重地敲擊在蓮妃的心頭上。她不由得面色蒼白，身形一陣搖晃，險些跌倒。

晉越王搶步上前，扶住了她，見到她的慘白臉色，心下一驚，失聲道：“愛妃……”

“王上。”蓮妃抬頭看他，目光懇盼，滿臉戚然，“陛下，臣妾……臣妾恕不能陪伴陛下身側，臣妾感恩陛下深情，所幸王后娘娘賢德……”

目光轉向晉越王妃，見她滿臉若有所思，目光不停地在半空的灰影和她這邊來回逡巡。蓮妃心下知道，以晉越王妃的為人，她心下肯定是在猜想自己和半空這個灰影的關系了。

蓮妃心中苦笑，但此刻，她也無暇再與她多加計較下去，轉向晉越王，微笑道——

“陛下，世子他日，必成大器，臣妾很開心，很開心陛下對臣妾的關愛與呵護，也很開心與陛下共同度過的這段日子……”

“不！”晉越王大吼，“寡人是一國之君！寡人的愛妃，任誰也休想從寡人身邊奪走！神奪殺神！鬼奪殺鬼！！不信，給朕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