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太醫們哪里敢怠慢，這病床上的人是當朝皇后，威脅他們的人是如今的監國，任他們中的哪一個，都有叫這些太醫掉腦袋的本事，所以這時候在場的太醫都使出了渾身解數，用各種法子讓顧子柒退燒。

至于顧子柒本人，她仿佛置身在一個陀螺里面，四周白茫茫一片，天旋地轉，直轉得她失去重心，找不著北。時不時刮來一陣陰風，她的喉嚨被什么堵住，難以呼吸。經歷了無數次這般難受的感覺，顧子柒身處的這個世界終于慢慢歸于平靜。

不久之后，顧子柒艱難的睜開眼皮，幾個人影緩緩的在她的視野里變得清晰。最先看清楚的，是鳴鳴，自己的寶貝兒子，其次是令月，小丫頭長成大姑娘了呢。

眼前的鳴鳴和令月嘴巴一開一合，似乎在叫她，只是顧子柒耳朵除了嗡嗡一片，什么都聽不清。她費力扯開嘴角，想露出一個微笑，卻也無能為力，哦，顧子柒才發現，自己現在完全使不上力，就連眨眼，也會從里面擠出兩滴酸澀的淚來。

還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孩子就在眼前，卻不能和他們說話，也不能觸碰他們更糟糕的事情？顧子柒視線微微一轉，便在兩個孩子身后看到了陳子秋。

她的眼神頓時變得冰冷，蒼白的嘴唇也僅僅抿著。陳子秋何嘗不知道顧子柒想表達的意思，現在她一點都不想看到他。了解了這個意思，陳子秋澀然一笑，毫不猶豫的轉身出去了，只是到房門外面的時候，冷下語氣囑咐宮人：“照顧好皇后娘娘，倘若皇后娘娘再出什么差池，唯你們是問！”

“是。”

已經是第三天了，顧子柒的嗓子還是不見起色。聽太醫說，她大病一場，高燒不退，燒壞了嗓子，要想恢復，恐怕得養上一段日子了，而且在這段時間里，盡量不要說話。

除此之外，剛開始的時候顧子柒完全聽不見身邊的人說什么，她還以為自己要成為又聾又啞的人了，好在耳朵只是暫時性失聰，第二日醒來的時候，顧子柒就已經能聽見了。

如今她含著川貝雪梨片，坐在后花園的太妃椅上，目光穿過那片鮮艷美麗的花園，落在它后面蕭索的宮墻上。

看了一會兒墻，顧子柒感到無聊，正準備示意宮女扶自己回去，一轉頭，卻看見陳子秋木頭一樣的站在那里。他幾乎和背后蕭索的宮墻融為一體，也不知他什么時候來的，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不過這些顧子柒都不想了解，太醫不讓她多說話，她便沉默是金。尤其在面對某些討厭的人，她更是一句話都不想說。

視線輕飄飄的掠過陳子秋，沒有更多的停留，她就要與之擦肩而過。陳子秋卻在這時候開口了：“等等，我有話對你說。”

顧子柒可一點都不想聽，她恍若未聞的繼續走著，胳膊卻突然被陳子秋抓住，顧子柒滿臉驚愕，，用一雙水靈的美目瞪他。

陳子秋知曉她不能說話，便對自己擺出這幅表情來，從某個角度來看，顧子柒這樣子還有些可愛。只是現在不是欣賞這些的時候。陳子秋之所以拉住顧子柒，是想跟她道歉。

雖然顧子柒看起來像是很不領情的樣子，但是不妨礙陳子秋對其袒露自己的心意。

“子柒。”

顧子柒瞪著眼睛瞧他，那樣子仿佛再說：“子柒也是你能叫的？”

陳子秋卻是忽視了她面上難得豐富的表情，說道：“我曾想過放下，我一直以為我放下了。你可知道，我這輩子，就喜歡上你這么一個女子。”

不等顧子柒作出其他的反應，陳子秋繼續說道：“我唯一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可是那個人不喜歡我，我自詡一生瀟灑，絕不做那等癡纏的事情。所以我想著，見過你的歸宿，見證你的幸福，我便沒有遺憾了。”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放不開？”顧子柒開口，卻是極為沙啞的聲音。

對于她突然開口說話，陳子秋感覺很意外，然后他馬上反應過來，說道：“我也不知道，按理來說，我應該沒有什么是不甘心的。或許，是你太幸福了吧。”陳子秋自嘲笑笑。

顧子柒納悶，這是什么個古怪的原因？

卻見陳子秋思忖良久，然后緩緩說道：“你的丈夫，很完美，你的兩個孩子，機敏可愛，就連自己，都是一個極其美好的人。你們一家人在一起，似乎就完美詮釋了圓滿這個詞。”

這回顧子柒沒有發問，也沒有離開，她退開半步距離，靜靜看著不遠處那個人，眼神悠遠而陌生。

陳子秋心里一痛，面上卻緩緩道：“就是因為你們太圓滿了，你太幸福了，才會讓我感到無比的羨慕，甚至是嫉妒。你可知道，原來在水岐寨的時候，我曾天真的以為自己走近過你的心，我是你一路上多出來的一個意外。事實上，你一直在走的，是一條直線，任何的人，任何的物，都不曾入了你的眼。”

“這便是我感到最為不解的地方啊，子柒，什么時候，你眼里能容下別人呢？”陳子秋這么問著，面上已經染了絕望的笑意。

這樣的陳子秋，著實有些可怕了。顧子柒不自覺又后退了半步，而陳子秋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幽幽追隨著她，就讓人渾身發麻。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這還是陳子秋嗎？為何突然變了個人一樣的？

“你可以把這稱之為執念，子柒，你是我的執念。”陳子秋面上所有的表情突然消失，語氣淡淡的說。

乍然聽到這種帶有神秘色彩的話，顧子柒不知道還是露出好笑或是害怕的表情，對于一個看不透的人，顧子柒從來不敢貿然行動。她張了張口，陳子秋卻先開口：“太醫說你的嗓子需要養護，暫時就先不要講話了。我讓廚子燉了一些川貝雪梨，你回去吃一些吧。”

這時候的陳子秋，說話溫柔得不成樣子，然而顧子柒感受到的，只有森森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