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柒吩咐喬煙一些事情，有些累了。轉頭望向身側，鳴鳴睡得寧靜，令月也伴在一旁熟睡過去，一切都是那般安詳。

忽而一股困意襲來，她緩緩合上了眼皮，嘴角帶著笑意，輕輕側躺在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旁邊。

又過幾天，李崇蘇醒，府里逐漸染上的悲愴一掃而空。

李崇傷重，在他昏迷這段時間，更是險些喪命。故此除了太醫進出，以及老太君偶爾的探視，并不容許人探望。

不過老太君似乎將顧子柒生產的事告訴了李崇，結果李崇就算在病中，也要求一定要見鳴鳴一面。

這樣的要求自然不會被拒絕，老太君當即讓秋嬤嬤來傳話了。本打算直接將鳴鳴報過去就好，奈何這孩子離不了顧子柒，不然就哭個沒完。

秋嬤嬤斟酌一番，做了主，讓顧子柒抱著鳴鳴過去了。

老太君在李崇養傷的地方等著了，見到顧子柒來，似乎也不意外。只是目光有神傷。她瞥了顧子柒一眼，道：“秋嬤嬤，帶她進去。”

“是。”

有些意外，老太君竟然沒有直接進去探望，而愿意在外面等著。

等顧子柒進去見到李崇的模樣后，她總算有些理解老太君的作為了。

李崇在戰場上受了敵人的埋伏，受了傷，傷重。這是外面傳的說法，但是究竟如何傷重，卻沒有人想象得到。

眼前的李崇，孱弱的躺在病榻上，

頭上纏著繃帶，露出的一側肩膀，也纏有白色的繃帶。瘦削的面龐上，威嚴不改，眼里的矍鑠光芒，卻黯淡很多。再厲害的將軍，也終有頹靡的時候。

無端升起一股悲憫之意，顧子柒抱著鳴鳴走到李崇床邊。李崇正看到了她，招手，氣息稍顯微弱：“把孩子抱過來我瞧瞧。”

顧子柒一言未發的走過去，彎著身子，將孩子側著給李崇看。他艱難翻了個身，瞅著鳴鳴瞧了一眼，鳴鳴在襁褓之中天真無邪的玩著自己的手指，眼前突然出現的大人面龐，沒有讓他感到驚嚇，反而覺得垂下來的花白胡須有些好玩，下意識拽著李崇的幾根胡須，扯了扯。

仿佛找到新奇的玩具一般，鳴鳴扯著李崇的胡須不放手，一面咧開未長齒的嘴笑。

顧子柒本來打算阻止鳴鳴的玩鬧，但是李崇擺擺手制止了，他似乎不介意自己的威嚴被小孩子冒犯。眼光趨于和藹，盯著鳴鳴看了良久，然后才對顧子柒說：“你往后和春霆一樣，叫我父親。”

“父親。”顧子柒沒有絲毫猶豫脫口而出。

李崇遂有些欣慰，他道：“春霆若是知道自己有了個這么可愛的兒子，他會很高興。只可惜，他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

顧子柒的目光也微顯落寞，不過她馬上微微一笑：“我會將這一切告訴他的。”

從里頭出來的時候，老太君似乎已經在外面呆了很久。見到顧子柒，她視線微微頓了頓，隨即投向屋子里面。顧子柒有些理解老太君的想法，作為一個母親，大概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兒子傷重的樣子，而且，也不愿意在李崇面前展露自己憂心的一面吧。

懷里抱著鳴鳴，不便行禮，微微朝老太君示意，隨后慢慢離開了此地。

自那次生產時候受到的驚嚇，顧子柒就一直關注著李春霆在邊關的消息。有時候李春霆也會在信中提及邊關戰事的狀況，并且在信中寫了退敵的過程。這些算不得軍機大事，從中顧子柒卻可以體會到李春霆在邊關的不易，以及他在戰場上表現出來的軍事才能。

偶有慶幸，李春霆到底有了實現抱負的機會，當初的小小村子拘不住他，她顧子柒更不能成為他展翅高飛的絆腳石。感到自豪的同時，心里的擔憂也越來越多。

顧子柒時常有的想法，便是前往邊關，伴隨在他身側。夫妻二人并肩作戰，想來任何苦難，都不足為懼。萌生了這樣的想法，顧子柒開始有意無意的讓喬煙給自己尋一些兵書來看。兵書有些深奧難懂，但是顧子柒是懷著和當初李春霆一樣的心情來仔細研讀的。

不知不覺，李春霆去往邊關，已經一年有余，顯然，這是一場持久的戰事，其間夫妻倆從未斷了聯系，交往的信件不知累積了多少，差不多已經將梳妝臺最下面一層的柜子塞滿。鳴鳴已經長到兩歲，顧子柒將鳴鳴一點一滴的成長悉數寫進了信里，雖然李春霆不在身邊，但是顧子柒不想讓他錯過鳴鳴的成長。

“這次的信，該到了吧……”這是顧子柒常說的一句話。將自己的一切告知李春霆的同時，她也在了解著李春霆的事情。他在戰場上得了幾次功，升到何種軍銜，手底下統領著多少兵，陷落敵人時用的是什么法子……唯一不會告訴顧子柒的，是他受了多少傷。

顧子柒不止一次問過，但是李春霆每次的回復都只有兩個字：小傷。

喬煙將顧子柒的思念和擔憂看在眼里，事實上，她何嘗又不是在思念呢。每次顧子柒對著小小的鳴鳴，滔滔不絕說起他父親的事，望見鳴鳴澄澈茫然的眼睛，顧子柒心里泛起一陣苦澀。這孩子，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

某日，顧子柒摸著鳴鳴的小腦袋瓜嘆道：“等孩子再大些了，稍微懂事了，到時候他記憶中仍沒有父親的影子，以后可就難辦了。”

喬煙默然，她想不出安慰的話。如今邊關正值用人之際，自上次李崇受傷回府休養，這病一直沒好起來，盡管李崇有心奔赴戰場，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將軍府現在只靠李春霆一人在邊關戰斗而已，如此緊要時刻，李春霆回不來，景帝也不會讓他回來。

顧子柒比喬煙更清楚這一切，但是她從來沒有心懷抱怨，哪怕自己的丈夫不在身邊，孩子從出生就沒有見過父親。邊關戰事，國家安危，是每一個男兒的責任。她一直知道的，這是李春霆的志向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