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日暮，門外的人不知何時離去了，縣令卻留下了兩個差役守著，顯然是不想讓李春霆他們悄悄溜走了。

這般防范，如此盯著，李家的人卻再未出家門一步。

“我們總是這樣下去也不行啊，他們一日見不到我相公，定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在屋子里的顧子柒有些愁了，老實說，即便他們能從后門出入，正門外面總有人守著，進出總是不方便的。

喬煙無奈的嘆了口氣，道：“顧娘子且放寬心吧，李相公現在已經在牛二嬸家躲著了，外面的人等不到李相公出門，要不了多久就會放棄了。”

顧子柒可不這么認為，那些人明顯有備而來，雖然現在他們離開了，但是既然留了人守著，就說明他們不久之后還要再來。

到那時候，恐怕就不只是在外面干等那么簡單了。顧子柒深深升起一種無力的感覺，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種兩全其美的辦法，能解決眼前的窘境。

李大娘更是彷如自閉一般，將自己關在臥房里面，除了一日三餐，再不肯踏出房門半步。

顧子柒看得出李大娘的焦灼，她一向主意多，現在卻無計可施。再三嘆了口氣，最終她決定向李大娘問清楚事情的始末。

夜里，李春霆悄然從后門回來了，顧子柒早在院里守著了，她早知道李春霆不可能在牛二嬸家待的下去。

“令月可睡了？”顧子柒將李春霆拉到房間里，輕聲問道。

李春霆同樣輕聲以應：“我看著她睡下了才回來的，娘呢？”顧子柒不由得透過窗子瞧了瞧外面，

李春霆見她這樣子，神情凝重道：“回來時候我繞到前門去看了一下，那些人還在。”

“欸，他們得了吩咐，在門外守著，雖是如此，卻沒有要打擾我們的意思。”畢竟只是看守而已，到底會不會打擾，等縣令他們回來，就不得而知了。

“我們去找娘吧，事到臨頭，有些事情必須得問清楚了。”顧子柒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后直勾勾的盯著李春霆的臉看。

他道：“你不必在乎我的感受，若是娘肯說，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會安然接受的。”

果然，李春霆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世是什么，在過去的十幾年里，他認定這地方是他的家，李老漢是他的親生父親，往后就算中途再生出其他的異議，他也不會改變心頭的想法了，這便是獨屬李春霆的執拗。

李大娘房里的燈還亮著，二人在外面對視一眼，才緩緩敲響了房門。“進來吧。”李大娘說。

她坐在四方桌子邊上，看到李春霆二人進來，并不意外。

“娘，這么晚了還不睡啊。”這是開頭。

隨即二人在李大娘對面挨著坐下了。

李大娘表情無悲無喜，就那樣瞅著他們，等他們安穩落座，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們想問什么，就問吧。看來她把自己關在房間一整天，想通了一些事。

顧子柒正要開口，李春霆卻道：“娘，我想知道，關于自己身世的事情。”顧子柒有些訝異，李春霆竟然這么痛快的就問出來了，而且他的表情很是平靜，仿佛過問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般。

此刻顧子柒才覺得自己可能一直以來就低估了李春霆，他絕不是一個胸中有幾分志氣的獵戶而已。

“你的親生父親是當朝鎮南大將軍。”她醞釀了很久才說出這么一句話來。顧子柒心道：真是如此！急忙轉頭去看李春霆的表情，但見他面上有些許的驚訝，不過轉瞬即逝。

當事實逐漸從李大娘口中吐露出來的時候，顧子柒才驚覺自己對李大娘認識的太少。

她說，她原來是京種大戶人家的女兒，后來嫁給當時已經名震朝野的李將軍，為姨娘。

此后一直受盡寵愛，不到一年，就為將軍府誕下一子。

此子正是李春霆。本就是受寵愛的姨娘，又為將軍添了新子，此等殊榮，如何不被人所嫉妒。

所以后來才遭了奸人所害，不但設計污蔑她不守婦道，甚至連李春霆的出身都遭到了質疑。顧子柒忍不住道：“莫非將軍他也信了那些人的話？”

李大娘苦笑：“如何不信？所謂證據確鑿，一下將我打入十八層地獄，卻也讓我看清楚那些人的嘴臉。”在她失勢的那段時間，凡是平日交好的，對她阿諛奉承的，紛紛轉了風向，宛然對待一個失寵的姨娘那般，落井下石，冷眼相對。

她說著這些話，句句能讓人聽出其中心酸，偏生在她面上看到的，只有平靜。原以為自己已經看淡，誰知道往事重提，心里還是忍不住泛著酸，而后她又癡癡的望著李春霆，眼中似有淚：“好在，好在我的兒平安長大了。那時候我恐奸人害你，趁著將軍出征，便帶著你逃出來了。后果然有追兵，是我陪嫁的嬤嬤舍身相救，我才得以將你帶到了這小村莊，隱姓埋名，一隱便是二十余年。”

“是兒子讓娘受累了。”李春霆聲音微微有些哽咽。對于當年的事，李大娘寥寥幾句說來，其中定然是忽略了很多細節，那些細節絕對不是讓人好受的。

李大娘搖搖頭：“春霆，你是娘的希望，娘帶著你躲了許多年，就是不想再讓你和將軍府的勾心斗角扯上關系，若是因此讓你失去了原有的富貴，你可不要怪娘才是。”

“明知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兒子好，兒子又豈會怪罪娘，既然娘想讓我遠離那些勾心斗角，兒子自然要遵從娘的意愿。既然身在這里，便當自己是這里的人，不管別人如何說，我都不會離開此地。”李春霆似乎下了決定，說這話也像是為了讓李大娘放心。

顧子柒看了看李大娘，又看了看李春霆，這母子倆再沒說一句話了。

何時離開李大娘的房間不知道，總之李春霆回房之后十分平靜，和顧子柒說話的時候也十分正常，宛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