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榮落幕，萬物肅殺。

此時已經是深秋，樹木早已枯黃，昔日的繁盛早已不在，剩下的只是一些舍不得樹枝的枯葉，展現出最后的倔強。

經過幾天馬不停蹄地趕路，沈凡與梁懷安率領的五萬大軍已經逐漸接近李老的大部隊。前面的斥候已經傳來消息，再過一日就可以與大部隊匯合。

但沈凡臉上并沒有任何或興奮，或放松。相反，沈凡的臉色格外沉重，像是在額頭上打了一個結一般，愁眉不展。

越是接近李老，沈凡越是不安。他的不安并不是因為沒有完成李老交給他的任務，而是不知該如何向李老訴說這個現實。

而沈凡之所以告知梁懷安，一是因為梁懷安頭腦簡單，以前身為馬匪，雖然現在投靠了朝廷，但其對朝廷諸事并不清楚，而且也不知此事所能造成的影響。二是梁懷安一心想要建立軍功，而此次營救三皇子無功而返，只會讓他感到惋惜，并不會有其他過激舉動。三是梁懷安朝中并沒有熟識之人，沈凡也不必擔心此事會傳入他人耳中。

而李老為三皇子一派，一心想要輔佐三皇子，希望將來當今圣上退位之后三皇子能夠君臨天下。李老心系大未朝，希望動蕩不安的事情越來越少，而他所有的期望都在三皇子身上。

如今三皇子卻做出勾結方臘反賊之事，如果李老知曉，恐怕無法接受，這巨大的打擊甚至會讓李老長病不起。這才是讓沈凡不安的事情。

圍剿方臘反賊，李老是整個大軍的主心骨，李老身為天下文臣之首，僅僅是站在軍中，便可極大鼓舞士氣。倘若李老倒下，那大軍的士氣也就不復存在了。

在面對石寶所率領的方臘反賊時，朝廷大軍所表現出來的戰斗力遠超以往，就是因為有李老在軍中。雖然李老并不懂調兵遣將之類，這已經不再是最重要之事。

此事若是處理不當，恐怕會產生極其嚴重的后果。輕則圍剿方臘反賊失敗，大軍無功而返。重則動搖軍心，不止是圍剿方臘反賊的幾十萬大軍，甚至整個大未朝之軍心都會動搖。這會直接影響天下安定。

三皇子之事傳播出去所造成的影響，恐怕會遠遠超出沈凡的預料。

倘若皇家不為天下百姓所信任，那百姓必然不再支持朝廷大軍。最終得利之人，只有方臘反賊眾人。

但此事如果不告知李老，一則沈凡無法向李老解釋為何沒有將三皇子帶回來。二則前往杭州城恐怕會中方臘反賊的埋伏，有心對無心，再加上三皇子的倒戈，朝廷大軍恐怕會損失慘重。

這幾天一路上沈凡都沒怎么說話，旁邊的梁懷安雖然很想知道沈凡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看到沈凡那并不怎么好看的臉色，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

第二天下午傍晚時分，沈凡與梁懷安率領五萬騎兵終于追上李老率領的大軍。

李老按照之前沈凡的建議，并沒有著急前往杭州城，而是一路能慢則慢，原本僅需要三天不到的路程，走了四天時間仍然還有小半路程。

聽到沈凡趕回，李老很是激動，被他人攙扶著從馬車中跳下來，希望盡快見到沈凡。

沈凡知道這一面早晚都要見，與其遮遮掩掩，不如盡快解決此事，無需整天擔心太多。所以與梁懷安告別之后便向隊伍前方趕去。

剛走了沒多久，就遇到李老派來接他的士兵，于是沈凡跟隨這名士兵向李老所在的方向走去。

大軍已經接到命令，就地扎營。沒有多久，沈凡就來到了李老的不遠處。

沈凡看到李老此時正矗立在馬車旁，看著天邊火紅的晚霞，像是一座雕像一般，給人一種不朽的感覺。

沈凡慢慢走到李老身邊，躬身行禮。

“李老！”

“回來了？回來了就好！”李老仍然看著天邊的晚霞，并沒有回頭看什么。“夕陽西下，真是驚艷吶！”

沈凡也抬頭看去，眼前是一片火燒云，確實很壯觀。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沈凡隨口說道。

李老猛然回頭，滿臉震驚地看著沈凡，對于他剛才脫口而出的那句詩感到很是驚訝。

但隨后李老就恢復了正常，沈凡的文采他是知曉的，雖然很少在人面前顯露，但往往顯露一次便讓人驚艷不已。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真是貼切此情此景啊！”李老點頭說道。

沈凡心中突然升起一種悲涼的感覺，在他看來李老就猶如那晚霞，固然壯麗，驚艷，偉大，但是必然不會長久，很快就會消失。

李老已近暮年，還有多少時間能夠奉獻給大未朝。但是當今圣上并沒有感覺到李老的老去，等到這根大未朝的頂梁柱倒塌的那一刻，或許當今圣上會有些許錯愕吧！但也僅僅是錯愕而已！

想到這里，沈凡突然有了決定。

“李老，在下沒能將三皇子帶回來！”沈凡說道。

“我知道！你一人來此我就已經猜到了！”李老并沒有感到驚訝。“他還活著嗎？”

“活著，而且活的很好！”

“他不愿意跟隨你離開嗎？”

“他有自己的計劃，在下并不方便多問。”

“活著就好！至少對圣上也有個交待！”李老說道，“方臘反賊是否仍然圍困臨平鎮？”

“在下離開時，方臘反賊已經陸續離開！想來臨平鎮目前應該安全了！”

“方臘反賊為何沒有攻打臨平鎮？”李老問道。

“在下不知！或許方臘反賊也擔心逼得太緊會損失慘重，畢竟三皇子手中也有五萬大軍。況且攻打臨平鎮不比杭州城，越小的城池，可能越容易出現大量傷亡！”

李老沉默了下來。

剛才沈凡看到李老產生了悲涼之感，便下定決心隱瞞三皇子勾結方臘反賊之事。至于攻打杭州城，此事只能從長計議。畢竟李老會將大軍的指揮權交到他的手中。

“沈凡，你有事瞞我？”李老突然開口說道。

沈凡一愣，隨后便說道，“在下不敢！”

“不管有也好，沒有也罷！既然你不想說，就一定有你的道理！我老了，想不清楚很多事情了！”說著，李老再次看向天邊。

夕陽已不見，黑暗終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