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熬不住酷刑,將陳林供了出來。
于飛不認得白狼,但是直羅馬幫,他可不陌生。尤其是陳林,曾與馬幫一起,盜走玉獅子,豈會忘記?只不過,種詁行事謹慎,不愿與朱家結仇,所以那次,他放過了陳林。
何正帶領皇城司,早在于飛之前,已秘密進入彭城。陳林的一舉一動,自逃不過監視。劉清與陳林接觸,自以為隱秘。卻不知,正落入何正眼里。由著他們發動,為的是證據確鑿。
陳林的計劃,不止宴席刺殺。
宴席上刺殺,只是開端。能一舉擊殺,自是最好。若不能,劉清埋伏的一部兵丁,會立即沖進來。明著是捉拿刺客,暗地里,卻要趁亂擊殺于飛。刀槍無眼,誰知是誰下的手?
陳林的殺招,還不在此?梢哉f,宴席上連環刺殺,看著異常兇險,卻只是一個幌子。陳林知道,于飛年紀雖小,但是武功高強。即便連環刺殺,也不見得,能殺死于飛。
所謂料敵從寬,未慮勝、先慮敗。陳林不介意,自己的后手,準備的再多點。在陳林想來,遭遇刺殺,于飛第一反應,就是急急返回住處。所以,沿路酒肆茶樓,早埋伏下殺手。
此際,于飛剛剛逃脫刺殺,難免心慌意亂。恐怕想不到,還有致命的殺手,將突然發起攻擊。這些殺手,陳林花了大價錢,皆是江湖高手。普通的軍兵,可擋不住他們。
只不過,任陳林想破頭,也想不到。他安排的這些高手,還未來的及發動,已被謝蘊南一個個擒下。江湖二三流手段,在宗師境大高手眼里,連個屁都不是,毫無還手余地。
此刻,他完成任務,來到酒宴現場。一把抓住劉清,輕輕一拎,劉清已雙腳離了地,騰云駕霧一般,飛過四五丈遠!皳渫ā币宦,摔在了于飛腳前。劇痛難忍,慘叫出聲。
一陣甲葉子響,柳十三拖著一人,大步走了過來。
“殿下,這廝帶著百十人,要沖進來,被俺擒下。”
“呵呵,你沖進來,想作甚?”于飛輕笑。
劉清的布置,何正查的一清二楚。徐州巡檢司轄下,有一千五百兵馬,擔負巡河查緝。巡檢使范忠,早被劉清收買。今日酒宴,范忠帶著百十人,護衛在外圍,受命警戒巡邏。
酒宴亂起時,范忠一聲喝令,帶人直往里闖。百十人,亂糟糟挺槍揮刀,高喊著捉拿刺客。但是,柳十三堵著門口,在他身后,十具神臂弓排成一排,鐵箭猙獰,煞氣凜凜。
軍兵被嚇住,一時不敢沖門。但范忠身有使命,不甘被阻擋。一副正氣凜然,隔著十數步,與柳十三理論。言稱奉命行事,要進去捉拿刺客。柳十三只是不理,冷眼瞧著。
范忠不耐,向柳十三走過來。一邊說著話,一邊抽冷子,想要襲擊柳十三。柳十三什么人?積年的悍匪,臥牛嶺大當家。手底下的功夫,雖離著謝蘊南甚遠,但對付范忠,還是手拿把攥。
微一側身,已躲過偷襲。揮動拳頭,照頭就打。范忠一矮身,躲過這一拳。卻不料,柳十三腳下一勾,范忠不防,撲通摔到在地。柳十三很不客氣,一腳踢出,正中范忠下巴。
范忠慘嚎一聲,不及站起,被柳十三踩在背上。
“誰敢前沖,殺無赦!绷鹊。
巡檢司一眨眼,老大被人生擒。有心上前救援,奈何神臂弓,看著就心頭發顫。踟躕半晌,無人敢跨前一步。
柳十三鎮住巡檢司,拖起范忠,向酒宴場中走去。
“卑職,卑職!狈吨覝喩戆l顫,結巴著說不成話。
他身邊不遠處,劉清正趴在地上,生死不知?吹竭@情景,哪還不知?他們謀算的事情,已經徹底敗露,怕是狡辯不過去。
“殿下饒命啊!狈吨彝坏拇蠼,“都是劉清,這一切事,都是劉清謀劃。他騙了卑職,殿下饒命啊。”
“全帶下去,交給皇城司審問!庇陲w命令道。
一旁的安肅,早看的呆愣。這一個個,全是他的屬下。竟在他眼皮底下,謀劃刺殺皇子。而他身為上官,卻一無所知。好巧不巧,發動的時機,正是他一手促成。越想越怕,再站不住。
“殿下,老臣該死啊。”安肅撲通跪下。
正這時,何正匆匆而來。在他的身后,跟著一人。四十來歲,面白無須,渾身都透著書卷氣,很是儒雅。卻是龍圖閣學士、史館修撰宋祁。于飛嚇了一跳,趕緊上前行禮。
“不知先生到來,小子罪過!庇陲w躬身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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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帶著圣旨,從東京城而來。
宋祁見到于飛,神情激動。一把扯住于飛,左看右看。良久,才松開手,滿面笑意。他與二皇子,正兒八百的師生。況且,于飛這個弟子,過目不忘、胸藏錦繡,宋祁再滿意不過。
失蹤如此之久,再次見到,恍有隔世之感。
“殿下安然無恙,幸甚,幸甚!彼纹钫f道。
宋祁的激動,那是真情實意。自他受命教授二皇子,兩人已是休戚與共,榮辱皆在一起。如今朝堂上,儲位之爭,已日益激烈。三位小皇子,都有朝臣支持。而他,自是二皇子的人。
三位皇子,身份相當,都非皇后嫡出。若按立長論,儲位非二皇子莫屬。但于飛失蹤日久,三皇子異軍突起,獲封親王,聲勢一時無兩。朝中大臣,多有投靠,幾占朝堂半數。
然而,于飛也有優勢。如今白馬銀槍,天下皆知。勇冠三軍的皇子,在民間有著巨大聲望。大宋百萬禁軍,可以說,都是二皇子的擁躉。即便朝中,也有韓琦、范仲淹等重臣力挺。
因為宋祁之故,宋家,站在了二皇子身后。
要知道,宋祁的胞兄宋庠,正任參知政事。況且,還有范仲淹,在幾番推拒后,接下了詔書,就任參知政事。
聞聽,范仲淹的新政,將革新兵役法。而此法草擬,正是出于二皇子之手。此乃善政,造福軍伍、造福百姓。一經推行,必將天下受惠。而二皇子,也必將得到天下擁戴。
于飛的分量,在朝在野,已然不低于三皇子。
不過,正因為如此,朱家開始發瘋了。
由于何正的密折,巡檢司屠殺百姓、殺量冒功之事,被抖摟了出來。先前陳執中,彈劾狄青屠殺軍兵,京城中沸沸揚揚。剛起步的新政,眼看著明日黃花。誰知,一夜間反轉。
屠殺百姓之惡,激起軒然大波。
京城數萬百姓,擁堵在宣德門,請求皇帝嚴懲兇手。
曾義正言辭的陳執中,頃刻間,被士林口誅筆伐。朝堂上,一時回不過神兒來。事情的變化,超出政客們預料。此前,他們力挺陳執中,有些用力過猛,只想一腳踩死新政。
哪知道,陳執中竟是構陷?狄青不僅無罪,而且有功。倒是陳執中,偷雞不成蝕把米,官聲喪盡。其后的仕途,怕是一片黑暗。搞不好,還要吃罪。阻擊新政不成,反倒遞給人一把刀。
卻在這個時候,朱哲動手了。他暗中指使言官,將矛頭對準了二皇子。彈劾其手段酷烈、殺戮太甚,斬殺四百多軍兵,有違圣人仁恕之道。更牽強附會,認為陜西、河東大旱,乃是天降懲罰。
陜西、河東、京西諸路,從去年至今,滴雨未下,顆粒無收。地方官府救濟不力,已是饑民無數、餓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慘劇,時有聽聞。朝廷調撥錢糧救濟,奈何杯水車薪。
況且,救濟的錢糧,被貪官污吏上下其手。真到了饑民手中,已十不存一。世家豪族,趁機圈占土地。
有時人撰文,言道,“谷未離場、帛未下機,已非己有矣。農夫蠶婦,所食者糠麩而不足、所衣者紓褐而不完。直以世服田畝,不知舍此之外,有何可生之路耳”。
百姓無生路,唯有造反一途。陜西商州張海,聚起數千饑民,殺官造反、攻占商州,開倉放糧。張海本是綠林,在商州地界,名聲響亮。沒有幾日,已經擴大到數萬人。
郭邈山、李鐵槍,一個個綠林豪強,紛紛加入。縱橫陜西、河東、京西諸路。每到一地,他們打開府庫、賑濟貧民,斬殺貪官污吏和土豪劣紳。聲勢浩大,滾滾直向洛陽,威逼京師。
京東沂州,王倫造反的余波,尚未平復。陜西商州,張海、郭邈山,又扯開了大旗。而且,于飛已經聽說,南邊的桂陽監,也已經大亂,叛亂的瑤人,已經打到了潭州。
大宋此時,已是處處烽煙。桂陽、商州兩地,亂兵穿州過縣,如入無人之境。朝廷派出禁軍圍剿,結果,數萬大軍,反被打的四處逃竄,亂兵竟無人能制。求援的文書,一封接著一封。
一時間,朝堂惶惶難安,對此束手無策。
韓琦請旨,赴陜西坐鎮,圍剿亂兵;实壅^大心焦,立時準奏,令其宣撫陜西。而韓琦宣撫陜西,頭一件事,就是調狄青平叛。朝堂上形勢分明,誰也無力再阻止。狄青無罪,官復原職。
“詔令狄青,率軍馳援潭州,平滅桂陽叛亂!
狄青接到圣旨,奇跡般從床上跳下。幾日前,看著奄奄一息,活日無多。此刻,竟神情亢奮、滿眼精神,哪有絲毫病態?除了身體消瘦,完全就是生龍活虎一般。
狄青一刻不愿停,立即命人備馬。他要返回軍中,只有在軍中,才是他活著的意義。離開的這些時日,他覺著自己的生命,就像手中的沙,正一點點的漏去。再使力,也握不住。
“唉!敝x蘊南長嘆。
或許只有他,才真的知道。狄青的身體,已經油盡燈枯。若能聽他建議,離開軍伍、靜心休養,還能有望恢復。如今,不過心頭一口氣,強撐著罷了。一旦倒下,恐難再站起。
“或許他認為,戰場才是歸宿。”秦紅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