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逐漸熱了起來。窖藏的冰塊被搬了出來,有些地位的妃嬪都能分到。放在墻角的銅盆里,確實有些降溫的效果。
于飛的日子過得很無聊。白天人多眼雜,不能修煉,只能干坐著。雖然身子幼小,但是里面藏著老妖怪。不折騰點花樣出來,于飛怕是會閑出病來。
每日和乳母閑聊,只言片語,倒也讓于飛慢慢了解了乳母的家世。他的父母和兄長,在城南靠近惠民河的歸仁坊,經營著一間雜貨鋪,不好不壞,時贏時虧。
她的丈夫是個力工,原是在碼頭上扛活,后來兩人成了親,就在她父母的雜貨鋪里幫忙。人實在,有力氣。他們的孩子和于飛差不多大,四歲的兒子,用乳母的話說,可敦實。
“阿母,你可能找些豬油來?”閑極無聊的于飛,被乳母的話引起了心思,倒是可以做點買賣嘛,給皇后一個進項。
卻是這段時間宮中縮減用度,他眼見皇后和苗氏都是有些愁眉苦臉,為了開銷發愁。這是錢不夠花啊!于飛感嘆。誰能相信富裕的大宋,皇宮里卻在縮衣減食;貴為國母的皇后,日子竟過得窘迫。
趙禎是很節儉的皇帝,后宮從不奢靡。現在西北防賊,軍費激增,國家財計困難,滿朝朱紫拿不出一個有效的辦法,只能難為后宮。
“豬油很便宜,找些來倒是不難。只是二哥兒,好好地你要那東西作甚?”廖氏不知道于飛的心思,奇怪的說道。
“先找十斤來,我有用。”于飛看著乳母疑惑的眼神,也不解釋。“不過,還需要一些別的家什,阿母也一并找來。”
于飛把香草叫過來磨墨,又在桌案上鋪了張紙,取過毛筆,凝神片刻,遞給了香草,說道,“我說,你來寫。”
香草“撲哧”一笑,接過筆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案后,大眼看著于飛,含著戲謔的笑意。香草在宮里是讀過書的,寫寫畫畫的沒有問題,但是最興來還不會寫字。幸好于飛還記得。
“嗯,豬油十斤,石灰一斤,壇子兩個,底下要鉆個眼兒。”于飛努力的想著自己需要的物件兒,想起一個說一個,香草端端正正的寫在紙上。
“還有兩根銅管,這么長。”他比劃了一下。磕磕絆絆,總算是把想起的都記下。就這么多了,缺啥到時再說。
廖氏看得頭疼,這么些東西,可要怎么拿進宮來?
廖氏還是稟告了皇后,不然,連宮門也出不去,更別想帶東西進來。皇后挺奇怪,這都什么啊?不過沒有阻止,給了廖氏出宮的印信,派了內侍跟著一起出宮采買。她也好奇這小子又想做什么?
前段時間的新象戲就不說了,那是玩耍的物件,但八段錦就了不得了。自從皇帝開始日日習練,身體竟是大為好轉,血氣充盈,精神健旺。飯食都比以往要吃的多。
宮里的妃嬪見了,爭著都要學。皇后自不例外,也跟著學。習練了兩個多月,自覺著氣力充沛,身子輕便。如今更是傳到了宮外去。
于飛等待的時間并不長。到了下午,他需要的物件就送來了。壇子、銅管先收起來,以后再用。現在,他要開始他的肥皂大計。
占了苗氏的小廚房,開始熬豬油。先把生石灰加水,制成石灰漿,加入蘇打粉。蘇打粉用來發面,廚房里有現成的。
蘇打粉的主要成分是碳酸氫鈉,與石灰溶液,也就是氫氧化鈣發生反應之后,就會生成碳酸鈣沉淀物和上面一層清亮的液體。
這些液體就是氫氧化鈉,也就是火堿。小心的撇出這些危險的液體,再倒入熱油鍋中攪拌均勻,就會發生皂化反應。
于飛的任務是動嘴,自有內侍宮女按照他的吩咐操作。等了一會,鍋里有了變化,最上面的黃色皂質開始慢慢凝固。
于飛一見,連忙叫人把還未凝固的皂質,挑純凈的撇出來,倒入一個銅盆里,又加了胭脂香粉攪拌均勻,放在一邊等著慢慢冷卻凝固。
這就是肥皂了。于飛雖然沒動手親自做,依然滿滿的成就感。得意的看著周圍的人,說道,“這一盆叫皂,可以洗衣,可以沐浴。”
剩下的廢渣,其實還是很有用的,只是現在不用著急。讓人端著一盆皂施施然的走了,廚房自有人去清理。
到了房間里,看了半晌才想起還少了一道工序。這么大一塊,不分開怎么用?趁著還沒有凝固的徹底,讓元童找個小刀,切出四方小塊,才滿意點頭。
第二天,于飛早早的起了床。讓香草從盆里取出了兩塊肥皂,用小刀修的整齊,帶著一起去了坤寧宮。肥皂里加了胭脂香粉,顏色變得有些黃中帶紅,聞著有胭脂香氣。香草很是喜歡,不停的湊到鼻尖聞著。
于飛先向皇后請了安,立刻就把肥皂拿了出來,獻寶一般遞到皇后眼前。
“這就是你鼓搗出來的?”皇后笑問。
“大娘娘,你可以用此物洗手試試。”于飛道。
皇后讓人打了水,在水里洗了一下手,把肥皂在手上搓了搓,立即驚奇起來。肥皂潤滑細膩,輕輕一搓竟有潔白的泡沫,手上還留著淡淡的香氣。如皂角一般可去污漬,卻比皂角用著舒適。
“不錯。”皇后夸贊道,“比皂角好用,還有香氣。不錯。”
“此物可洗衣,也可沐浴。”于飛道。
“這是用豬油做的?”皇后問。
“正是。十斤豬油,一共做成了三十塊。”于飛說道。
“三十塊?”皇后并非不識人間煙火。沒有嫁進宮之前,她也是經常逛街的,民間的事知道的多著呢。此時,她能意識到其中的商機,根本不用于飛的提醒。
傳了廖氏進來,皇后問道,“民間的豬油現在什么價錢?”
“一斤二十五錢。”廖氏剛買了豬油,門兒清。
“皂角呢?”
“一百錢。也有八十錢的,不過不夠好。”
皇后了解了行情,臉上的喜色更濃。她很清楚,這種人人都要用到的東西,最是掙錢。哪怕利潤不高,但是用量大啊。絕對是個長久的好買賣。
何況利潤不低,皇后心里算著。十斤豬油二百五十錢,可制三十塊;每塊售一百錢,就是三千錢。皇后被嚇了一跳,簡直暴利。
數日后,史上第一家皇家肥皂廠成立了。皇后把差事交給了尚衣局,調派人手專門生產肥皂。尚衣局同樣有高人,制了模具,刻了花紋,速度增快,樣式漂亮,看著就精致。
肥皂被分成了兩種,一種高檔貨,使用最純凈的部分,加了高檔的香粉,包裝精美,售價五百文;一種低檔貨,使用剩余部分,略有雜質,沒有包裝,售價一百文。同時,高檔貨交給了開封城專營百貨的大商家惠通號,而低檔的則是交給了廖氏家人的雜貨店銷售。尚衣局只負責制作。
生產的肥皂,被皇后起名香皂。一部分供應宮中,大部分都是銷售給民間。宮中的妃嬪自從使用過香皂,已經想不起皂角是何物了。
這一番動靜自然瞞不過皇帝,雖然驚異于飛的神奇,已是見怪不怪,更多的則是被香皂的獲利震驚了。新生事物,還是皇家推出,自然引起民間富戶的追捧,紛紛采購使用。
僅十天,三千斤豬油,制作了九千塊高檔香皂,除去宮中自留兩千塊,全被搶購一空。刨去成本,獲利近三千貫,一月那就是萬貫啊。 這僅僅是開始,等到民間都能用上香皂,那是何等龐大的利益?
趙禎是真的吃驚了。他天天為了錢發愁,誰曾想宮里還藏著一個財神。小小一塊香皂,所獲利潤能把三司使羞死。趙禎長長一嘆,對皇后說道,“這孩子了不得啊!”
皇后正在看著賬本,眉開眼笑。接道,“小家伙掙來如此大利,官家可要重重地賞賜才行。”
“怕是言官又要不消停啦。”皇帝卻是開始憂心。
“無妨。”皇后卻是老神在在,毫不緊張。
“嗯?”皇帝詫異,這可不是皇后的性子。皇后很注重名聲,從來以國事為重。這次卻是對言官可能的彈劾毫不在意,不應該啊?
“我兒早有定計。”皇后的傲嬌讓皇帝失笑。這是最近的改變,更像一個民間婦人,張口閉口都是“我兒如何如何。”喜愛之情溢于言表,與曾經謹言慎行、儀態端方的皇后大相徑庭。
不過,皇帝似乎也更喜歡這樣的曹皇后,多了煙火氣,更容易親近了。皇帝笑道,“說來聽聽。”
“如此巨利,豈能不讓人眼紅?既然眼紅,分一杯羹給他,自然消停。”
“那豈不是掙得少了?”皇帝問道。
“天下人何止億萬,錢豈有掙完的時候?”皇后接著解釋,“誰看上了這個買賣,就把香皂的配方賣給他,但是不能在京城發賣。可以選一個州縣,也可以選一路,價錢不同。”
“那豈不是配方人人都得知?”
“官家,沒有大礙的。買了配方的人,自不會隨意泄露。即使泄露了,在哪里發賣?各路各州都被占了,豈會容外來之人搶買賣。”
皇帝聽得新鮮,皺眉想了半天,似是明白,又似不明白。問道,“這是二哥兒想出來的?”
“正是。”皇后道。
果然如皇帝所料。沒有過去幾天,朝中就有官員上折子,言道皇家享天下萬民供奉,不該與民爭利。香皂廠當廢止。
看著折子,皇帝嗤之以鼻。不過心中早有了籌劃,也不氣惱,還有心情和身邊的何正說話,“看看,這就是我大宋的官員吶,自己制不出香皂,還不許我制。那誰給我每月掙來萬貫?”
內侍何正低頭不敢接話。但他清楚皇帝和皇后的籌劃,或許明天,或許后天,就要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