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醉夢中,李青再度回到盛京城。
夢里溫馨如舊,他也教著幼妹彈奏著曲子,父母在一旁悠然品茗,兄長意氣風發去往圣心學宮與人比試。
畫面一轉,滿室血色的猩紅。
父親頭顱滾落死不瞑目,母親……
李青猛地驚醒,一頭冷汗淋漓。
他怔怔出神,只覺心中如被無數毒蛇噬咬般痛苦。
‘吱…’
推開房門。
夜深人靜,雪花愈發飄落。
而盛京城方向,依舊一片無盡的陰暗。
“兩年,我只剩兩年時間……”
李青握緊拳頭,手臂微顫。
離開盛京已經一年多,妹妹今年十三歲,再過兩年……
“無論如何,年終最后一批上交宗門的靈珠……”他喃喃自語,微不可聞。
日升日落。
近些天的清陽莊也開始繁忙了起來。
一眾外門弟子配合,整理一年以來的賬目,清點今年最后一批入庫的靈珠數量。
“趙師兄,靈珠一共十二盒,數目一千兩百顆,核對無誤。”
李青、劉二斤一起核對完靈珠,將核實結果報給記賬的趙慶。
“好,你們過來一起看看七月初一五這幾天的賬目,奇怪了,這天陳師弟、王師弟上報的數量明明是七十三顆靈珠,怎么算來算去,這個月的賬上少了十顆呢?”
二人應了一聲,幫忙翻看這一月的賬目。
“再有兩三日,前來盤賬的執事該到了,你們可抓緊點。”一旁有外門弟子道。
靈蚌場的靈珠,三個月一批上交宗門。
每一年的年末,外門都會派下執事前來清點一年的賬目,順便帶走最后一批靈珠。
“咦!對了,那一天不是李師弟剛到的日子嗎?”
“呀!想起來了,好像是照例撥了十顆靈珠。是不是忘了劃掉那天的賬目?”趙慶一拍腦門,恍然道。
劉二斤點點頭,“有點印象,應該是吧。一會兒找風師兄印個章,改一改就好。我說各位也差不多要輪換值守了,隨便應付過去就行。明年咱們也不在這兒了。”
他緊了緊衣襟,一副懶散的樣子。
值守的任務,一年為期,三個月為批次。他們中一些人是去年冬天到的清陽莊,快滿一年了。有些則還需三四個月,而李青還需要在這半年。
“小白大人,風主事找您!”
門口,一個清麗的丫鬟笑盈盈探頭。
“清點賬目的事,讓他們去做就好了。你,什么時候教我那首曲子。”風清陽盤坐在古箏前,看著李青攜一身風雪推門而入。
他抖了抖肩頭的雪花,解下棉袍掛好,轉頭見這大雪的天氣,風清陽仍舊一身白紅相間衣衫,道:
“風師兄的身體可真……健朗!”
“休得啰嗦,快點。莫非你還要談條件?”風清陽嗔道。
“不敢不敢,能教風師兄這首曲子,是我的榮幸,小白樂意之至!”
李青呵呵笑道,這段時間兩人也混熟了,說話不再那么拘謹。
“那你還不快點!”風清陽催促。
“不急,要學這曲子,首先要學會怎么假聲變換。”語調一轉,他的聲音已如女子般軟糯,柔柔地道:“風師兄你準備好了嗎?”
說到一半,聲音居然由男轉女,變化自如。
“這、這是聲音是怎么發出來的?”
風清陽眨巴眼睛,一臉呆萌。
那一瞬間,李青差點以為對面真坐了個女人。
還好風清陽的聲線還是男聲。
也不知道,如果他真教會了風清陽變換聲線,未來……真叫人期待啊!
“很簡單,這個技巧叫偽音,你平時唱戲時的假聲就是偽聲的一種。”
“首先你要知道,聲音是從人的哪里發出來的……”
李青開始說起發聲的技巧、原理。
風清陽眼睛一眨不眨,認真聽著。
“來,跟著我,嘆口氣,哈……很自然的那種,不是嘆氣,是發出嘆氣的聲音,這樣,哈……對,氣息要包裹住……”
“手托著你的下巴,抬頭打哈欠,來來,放松放松放松,有沒有感覺咽腔打開了?這個時候,你的舌頭應該是抵住牙齒的狀態。”
“繼續吐氣,嘆氣,哈……不要太用力,對對,就是這樣。”
“剛開始會很難,慢慢來……”
李青話音剛落,聽到一聲千嬌百媚的嘆息。
“嗯哈……”
風清陽呆呆看著他,如玉的臉色突然紅了起來。
這一刻的風情,竟比一般的女子還要嬌艷。
“這個、這個……風師兄無需緊張,我第一次的時候也是這樣,哈哈……”
李青撓撓頭,差點看傻了眼。
風清陽要是學會了偽音,再一身女裝走在大街上……不行不行,我們可是純潔的師兄弟情誼,風師兄你以后彎了可別怪我!
李青打了個寒顫,那畫面太美,他不敢再往下想。
“來,風師兄我們繼續。”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風清陽看到似乎看到了李青臉上閃過了一絲惡趣味。
二人繼續教學。
風清陽漸入佳境,進步飛快,發出的聲音一聲聲越來越婉轉,嬌滴滴若一個女子。
只是仍帶一絲嘶啞,不夠柔媚。
比起常人,真是已經算是天賦異稟了。
雖然也沒幾個人會這么認真學一門男變女的偽聲。
如此連續三日,天賦異稟的風清陽居然大成出師了。
現在的他,已經能將聲音自然轉變成女聲,并且柔美異常,比尋常女子還要多一分媚色。
李青開始正式教導風清陽唱‘牽絲戲’這一首歌。
也在這一日,兩名外門執事來到清陽莊,開始盤點今年的賬目。
又過了兩日,李青終于徹底放手,風清陽做到了可以自彈自唱,從剛開始的艱澀到揮灑自如僅僅用了五天。
暗暗送了口氣,這幾天對李青來說也是不小的折磨,實在是風清陽那張漂亮的臉,加上越來越柔媚的聲音,有時候恍惚間,真的很容易把他當成女子對待。
而他對女子的態度,那叫一個不客氣。有時候重拾當年教導妹妹的感覺,話說不免得重了些,就會得到風清陽冷冷的目光。
驚險無比。
還好這一日,兩位外門執事核對完所有賬目,終于帶著滿滿十二盒靈珠,騎上馬背離開清陽莊。
而風清陽,也基本能完整彈奏出一曲‘牽絲戲’了。
清陽湖上,風雪依舊。
“風師兄,這冰天雪地,銀裝素裹,如果一身女兒紅妝在湖水中彈唱此曲,那意境方是美妙絕倫。情景相融,這一次絕對能完美融入詞曲中去。”
李青搖著船槳,立在船頭。
船尾,一身華貴紅裙,畫著嬌艷的紅妝,黑發如瀑的絕美女子靜靜蹲坐。
這些天風清陽學成了牽絲戲,卻總感覺彈唱間有一絲生澀,無法完美的發揮自如融入到詞曲中去,始終少了李青那一夜的感覺。
船尾的絕色佳人,自然是被李青忽悠而來的風清陽。
“你若騙我,明日清陽湖必少不了一堆碎尸。”風清陽輕啟朱唇,依然用的女聲。
用最軟糯的聲音,說著最兇狠的話。
這自然也是李青的要求,初學者需要時時保持女聲狀態,才能不忘關鍵的感覺。
風清陽覺得,或許不知不覺已經上了一艘賊船。
“哈哈,使不得使不得!”李青不敢回頭,害怕被看到臉上的尷尬。
也害怕看到風清陽現在的樣子。
一身紅裝的風清陽,微微蹲坐在船尾。明眸皓齒,盼顧生輝,任誰第一眼看到,都只會覺得遇到了一位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不久,湖中釣靈蚌的水排到了。
李青停下船,扶著一身長裙的風清陽登上水排,又從船上抱回一架精致的古箏。
將水排中間臺子的雜物、落雪清空,安置好古箏,李青搓了搓手,笑道:“那,風師兄我就不打擾了。我在這兒你也不自在,你自己找找感覺,晚點再來接你?”
風清陽坐下,一襲紅裙灑落周邊,素手撫琴,微微頷首。
木船蕩起波紋,緩緩離去。
背后響起悠揚的古箏聲,接著傳來婉轉動聽的女聲。
“嘲笑誰,恃美揚威”
“沒了心,如何相配”
“……”
木船劃破湖水,往岸邊行去。
李青抹了一手頭上的虛汗,忍不住附和一聲,“蘭花指捻,紅塵似水……”
“嘿嘿,紅塵似水,柔情……嘖嘖,這一身扮相,絕色佳人,傾國傾城。風師兄,奇男子也!”
“唉……確實是極好的人兒啊。只是這一場,怕是要累你也受一些牽連了。”
微微嘆息。
他的眼神驀然一變,冰冷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