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蕭湛痛到極致,猛地伸手握住沈良辰緊攥著瓷片的手!
他想也不想,便直接用手將瓷片奪過,緊握著在手掌之中,感受著瓷片刺入皮肉的痛意,他心里痛到極點(diǎn),面上卻只是有些頹然的苦笑著嘆了口氣,“沈良辰你聽好了!現(xiàn)在就算你能說話,也不過是一個毀了容的丑女罷了!你如此模樣,難看的厲害,當(dāng)真勾不起朕一丁點(diǎn)的興趣,沈良辰……朕玩夠了!從今天開始,朕如你所愿!不會……再多看你一眼!”
“皇上說話,從來金口玉言!”
臉上粘稠的鮮血,勾勒著腥甜的氛圍,沈良辰的嘴唇毫無血色,臉色慘白的忍著劇痛婉約一笑,隨即雙眼一閉,原本緊繃的身子,瞬間軟了下來。
“傳太醫(yī)!”
蕭湛驀地伸手,抱住沈良辰跌落的身子,素來英俊清冷的容顏上,再沒了一向自持的冷靜,轉(zhuǎn)頭對著門外大喊一聲,又連忙補(bǔ)充道:“傳云染!”
一直守在門外的霍青聞聲之后,心下一陣大驚!
他雖不知寢殿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卻從蕭湛的語氣中多少能夠分辨出一二!
是以,在聞聲之后,他一刻不敢停留,急忙吩咐人去傳太醫(yī),自己則馬不停蹄的去傳云染!
彼時,寢殿內(nèi)。
蕭湛雙臂輕顫抱著懷里看似柔弱,卻倔強(qiáng)的要死的沈良辰,睇著她臉上不斷流血的猙獰傷口,直覺自己的方才痛不欲生的左胸口,仿佛被掏空一般!
恍然之間,記憶回到她在芙蓉鎮(zhèn)咬舌自盡之時。
那時他的手,亦如現(xiàn)在這般輕顫著。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感情外放之人。
從小到大,即便他心中有過恐懼,表面上也不會讓任何人看出來!
但是,眼下他卻沒辦法將自己內(nèi)心的恐懼悉數(shù)掩藏!
在這場你追我趕的游戲之中。
他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覺,背棄他的初衷,全都落在了他懷中的女人身上。
這場游戲里,輸?shù)膹膩聿皇巧蛄汲剑恰?
沒有人知道,他現(xiàn)在有多后悔。
后悔方才,他因?yàn)樽约耗强尚Φ淖宰穑目谡f他還沒有玩夠!
該死的,他之所以不放過她,明明是因?yàn)樗麗鬯霾坏椒砰_啊!他剛才如果放下他那該死的自尊,求一求她,又能如何?
何至于如此?!
……
云染早就習(xí)慣被人拎著跑的日子了。
早前是被陳勝拎著,被碎心拎著,這一次被霍青拎著趕到坤寧宮的時候,他便知道,一定是沈良辰又出事了!
等霍青拎著云染趕到的時候,偌大的寢殿之中,蕭湛仍舊維持著懷抱沈良辰跌坐在地的姿勢。
“皇上這大清早的,怎么就想著要傳……”
因?yàn)榻嵌鹊年P(guān)系,蕭湛寬闊的背脊,擋住了云染的視線,他一時不知沈良辰出了什么事情!
是以,云染進(jìn)門之后,邊說著話邊走近蕭湛,正準(zhǔn)備行禮之時,才驚見蕭湛懷中的沈良辰……看著沈良辰臉上猙獰的傷口,他胸臆一緊,仍舊不算清亮的眸子,驀地大睜,那到了嘴邊的話,也改成了一聲低咒:“該死!”
云染來不及多想,伸出雙手便要從蕭湛懷中接過沈良辰,卻驚的蕭湛猛地抬頭,雙眸赤紅,卻眼神冰冷的看著他!
“皇上這樣,是想眼睜睜的看著她失血過多而死嗎?”這是第一次,云染在面對蕭湛的時候聲音低沉如劍一般,眼神亦不見一絲陰柔與畏懼!
蕭湛聽到云染的話,心頭微顫了顫,不過他懷抱著沈良辰的手,卻是未曾松動分毫!而是顫抖著雙手,抱著沈良辰起身,將她放在鳳榻之上。
須臾,太醫(yī)院當(dāng)值的太醫(yī),悉數(shù)趕了過來。
眾人一見沈良辰臉上那兩道不停淌著血的傷痕,知她容顏盡毀,一個個皆都面色遽變,全都勾著腦袋,噤若寒蟬!
“一個個都愣著做什么?”蕭湛回過神來,見眾位太醫(yī)如此模樣,不由沉聲說道:“今日你們?nèi)糁尾缓没屎蟮哪槪抟銈內(nèi)颗阍幔 ?
他此言一落,眾位太醫(yī)紛紛變了臉色,連忙顫巍巍的跪下身來。
他們想說,皇后臉上的傷口目測用力太狠,割的太深,只怕回天乏術(shù),但是卻誰都不敢言語!
有時候,說真話,那可是會丟了性命的!
即便要陪葬,也沒人愿意早點(diǎn)死!
“全都是一群酒囊飯袋!”
云染回轉(zhuǎn)過身,冷冰冰的眼神,掃過魏國皇宮里的一眾太醫(yī),自薄唇之中逸出一絲諷刺的笑意!
只一眼之后,他牟地斂了眸色,緊皺著眉宇,低頭打開藥箱,開始替沈良辰處理傷口。
眾太醫(yī)眼看著云染替沈良辰止血之后,喂了沈良辰止疼的丹藥,然后動作利落的取了針線,作勢就要開縫,皆都驚得張開了嘴巴!
這針縫過的地方,絕對會留下痕跡!
蕭湛心中對云染的手段多少有些了解,并沒有阻止他,只是聲音低啞道:“盡量……別讓她留疤!”
“我云染是人,不是神仙……”
沈良辰毀容,云染這會兒,已是萬萬做不到在蕭湛面前卑躬屈膝了!
哂然一笑之間,他看著沈良辰臉上猙獰的傷口,瞬間緊咬了牙關(guān),卻還是沒能忍住說出了自己當(dāng)下最想說啊話,七寸之舌不可謂不毒:“女為悅己者容,若非皇上一再逼迫,皇后娘娘又豈會如此對待自己?”
云染的話,像是一把利刃,一出口便刺入了蕭湛的心窩!
但是這一次,蕭湛并未追究云染的出言不遜,他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幽聲提醒道:“她的手上也有傷,與她一并看過,處理妥當(dāng)!”
云染的視線,淡淡掃過沈良辰血肉模糊的右手,隨即緊皺著眉宇,低眉斂目的繼續(xù)著手里縫合的動作!
陣線所過之處,皆是血珠冒出,他心下泛疼,忍不住顫抖了嗓子:“她有比手上傷的更重的地方!”
那是她的心……
蕭湛聽聞云染所言,面色沉了沉,并沒有翻作,而是猶自沉默片刻后,方道:“朕的姑姑,是北遼有名的神醫(yī),朕可以立即請她過來!”
云染微微輕嗤一笑,終是抬了眉眼,卻是目蘊(yùn)冷光,陡然揚(yáng)高了聲調(diào):“皇后娘娘手上的傷我可以幫她治,但是皇上……她心里的傷,只怕藥石妄醫(yī)了!縱是你把全天下的神醫(yī)都請了來,那也是治不好的!”
寢殿內(nèi)的眾人見云染對蕭湛如此態(tài)度,似是已然將生死置之度外一般,紛紛心頭一驚,等著蕭湛動怒!
在這一刻,整座寢殿里,瞬間仿若冰封一般,氣氛凝重到了極點(diǎn)!
但是,這一次,蕭湛只是臉色陰沉的看著云染,卻并未動怒,而云染也跟方才一般,有條不紊的繼續(xù)著手下的動作。
許久之后,將沈良辰臉上那個大大的叉,悉數(shù)縫合之后,云染終是暗暗吁了口氣的同時,手下的動作,也跟著停了下來!
但是很快,他便又執(zhí)起沈良辰的手,開始處理她手上的傷口。
方才,在給沈良辰縫合臉上的傷口時,他無暇多想!
現(xiàn)在,看著沈良辰手掌心出那道長長的疤痕,他心痛之余,竟然忍不住氤氳了雙眼!
云染在給沈良辰處理傷口的時候,蕭湛從始至終,一直都靜立榻前。
沉凝的視線,自沈良辰臉上的那兩道猙獰的疤痕一掃而過,他微微抬手,想要撫上她如紙般慘白的臉龐,卻被云染先一步握住了手腕:“皇上,介意與云染談?wù)剢幔俊?
見狀,一直遠(yuǎn)遠(yuǎn)守在殿門處的陳勝眸色一冽,終是忍不住沉聲喝道:“云染公子,你休要得寸進(jìn)尺,否則……”
“否則怎么樣?”
云染轉(zhuǎn)眸看向陳勝,淺淺的笑,掛在嘴角,再無往日驚恐,而是一臉不以為意:“我云染此生,只為一人活著,若此人死了,我大可一死,陳大人覺得,一個死人還會怕那些贓物嗎?”
“你……”
陳勝沒想到一向娘里娘氣的云染,也會有如此頂天立地的時候,直接被云染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
深吸一口氣,他剛要發(fā)作,卻見蕭湛臉色淡漠的輕抬了抬手:“你們且先退下!”
陳勝聞言,眉頭一皺,恭身頷首,而跪在地上的那群太醫(yī),則一個個的如臨大赦一般,長長在心里舒了口氣,跟著陳勝一起退出了寢殿。
皇后的臉,那是保不住了,不過他們要保命啊!
須臾,待眾人一走,霍青也跟著退了出去,寢殿里只剩下蕭湛和云染這個兩個男人和一個昏睡的女人。
蕭湛靜默片刻,眸色黯淡的凝著睡榻上的沈良辰,淡淡出聲:“你想跟朕談什么?”
云染定定的,看了蕭湛一眼,忽然低垂著頭,提起袍襟,噗通一聲,直挺挺的便跪在他的腳下:“皇上,公主殿下從小命運(yùn)多舛,本來就已經(jīng)很可憐了,如今又遭逢此劫,日后恐怕不能穩(wěn)坐魏國后位!今次,算云染求您,放過她吧!”
蕭湛見云染如此,眸色陡然一沉。
事情,竟是如此好笑!
眼前的這個男人,平日見了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怕的跟什么似的。
可是現(xiàn)在,這個男人卻直挺挺的跪在他面前,怡然無懼的替他自己的女人求他……求他放過她!
這天底下,還有比眼前這一幕,更好笑更諷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