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謝天樞還是個十歲的黃頭小兒,他自五歲開蒙就被父親丟上靈山劍派學習劍法,靈山劍派的莫長老是他爺爺謝連橫的結拜大哥,劍法高超,為人正直,不知道俠客千里迢迢來到靈山拜師卻被莫長老拒絕,其中甚至還包括武林盟主蕭淵,聽聞當年蕭淵在山門前跪了三天三夜都沒能夠打動莫長老,最后失落而去。

就這么一個眾人求而不得的師父,謝天樞卻非常討厭。

原因無他,這個老頭實在是太嚴肅太嚴苛了,謝天樞在他身邊五年從未見莫長老笑過一次,也沒有聽莫長老夸贊過弟子一句,由此可見一般。

這日夜半,謝天樞實在是想家想得緊,偷偷拿上自己的小包裹,里面就放了一兩件衣服,和他好不容易攢下的幾串銅錢,他決定自己偷偷走回千里之外的御劍山莊。

靈山掌門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躡手躡腳地走上下山的小道,笑著對一旁的莫長老道,“就這么放心讓他去了？天樞不過十歲而已,路上怕是危險”

“天樞什么都好,就是天真太過又桀驁不馴,吃吃苦頭,對他有好處。”莫長老淡淡道,又囑咐掌門,“這是你師弟,我不管,難道你也不管？哼。”說罷拂袖而去。

掌門笑著搖搖頭,這個師父果然還是刀子嘴,豆腐心。

于是也吩咐幾個弟子暗中跟隨謝天樞,但是絕對不要太早對他施以援手,要讓這個乖張的小子吃夠苦頭才行。

謝天樞已經出來十天了,那一點盤纏早就在三天前就用得精光,謝天樞咬著牙在小道上走著,腹中空空如也,一路上不停發出奇怪的響聲,跟在暗處的弟子聽見,憋笑憋得滿臉通紅,但沒有一個人對他伸出援手。

這還不算是最慘的,最悲慘的是,謝天樞還走錯了方向,躊躇滿志地一路和御劍山莊背道而馳,看他這輩子是別想走到御劍山莊了,除非這個世界是圓的。

謝天樞渾然不覺,他此時根本沒有力氣去思考什么方向,他現在餓得腦子發懵,連看著道路都像是時明時暗的,他是在堅持不住了,靠著小巷子的圍墻慢慢地坐下,慢慢地竟然睡了過去。

“喂。”

一個稚嫩的聲音叫醒他,謝天樞慢慢睜開眼,竟是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女孩,小女孩神色冷漠,有著超越年齡的成熟。

“你為什么在這。”小女孩冷冷地道,“你是一個人嗎？”

謝天樞不明白小女孩問的一個人是指他是不是孤兒,以為小女孩問他是不是獨行,于是點點頭。

小女孩頓時像是松了一口,對他道,“你在這里睡覺？”

謝天樞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我,我是餓暈過去了”他低下頭,不敢看這個女孩,生怕她嘲笑她,哪知女孩竟然習以為常地點點頭,“哦,這個時歲不好找食物,常常有人餓暈過去。”

“咦？”謝天樞不解地抬起頭看著女孩。

女孩從袖子里掏出一只死老鼠,一把塞進謝天樞懷里,“給你吃,剛死的,沒臭。”

“啊啊啊啊啊！”謝天樞嚇得一蹦而起,將老鼠摔在地上之后竟然抱著胳膊瑟瑟發抖,本來空空如也的胃竟然一陣翻騰。

女孩皺起眉頭,把掉在地上的死老鼠撿起來,有些不高興地朝謝天樞道,“不吃就不吃,不要這樣浪費,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在找到的,自從柱子死了以后我搶東西就越來越難了,我力氣小又沒有幫手,要不是看你長得挺壯實的可以給我幫把手,我才不給你”后面的話幾乎是囁嚅一樣的,謝天樞沒有聽見,依舊驚恐地看著女孩手里的老鼠。

“喂！”女孩不悅地喊道,“你不吃真的要餓死的。”

謝天樞堅決抗拒,“我寧可餓死也不吃老鼠！這個世界上我最怕老鼠了！”

“好吧好吧。”女孩面色為難,猶猶豫豫地又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大白饅頭,謝天樞的眼睛頓時就亮了,盯著女孩手里的饅頭目不轉睛。

女孩滿臉不舍,再三思量了一番,決定還是不能放過籠絡眼前這個強壯的幫手,有了他幫忙,以后還可以搶到饅頭的,于是女孩最終還是將饅頭塞給了謝天樞。

謝天樞接過饅頭,連謝也來不及說,狼吞虎咽起來,幾乎是就四五口就把大饅頭給解決了,當然,他還沒有吃飽,于是眼巴巴地看著女孩,希望她能再變出一個饅頭來。

女孩顯然有些生氣,“沒有了！我全身上下就那一個饅頭,我自己都沒得吃就讓給你了！”

“啊？”謝天樞聽到女孩自己都沒有饅頭吃,頓時著急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只有一個饅頭,我,我太餓了,就都吃掉了,早知道我應該,應該給你留一半的”

女孩心里其實心疼得要死,但是吃都吃了,剩下的就是把人籠絡住,但是她還沒開口說話,謝天樞就急吼吼地道,“要不這樣吧,你救了我的命,我得報答你,等我長大了娶你為妻好不好？”

這下不只是女孩懵了,藏在暗處的弟子們也呆若木雞。

就一個饅頭,御劍山莊的小公子就把自己的終身大事給賣了？

謝天樞完全沒有意識到不妥,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他時常和師兄們偷偷下山去茶樓聽故事,對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許這個亙古不變的“真理”深以為然,女孩在他落難的時候用自己僅剩的一個饅頭救了他,這樣的大恩大德,他當然要以身相許才能報答不是嗎！

于是謝天樞繼續眉飛色舞,“我帶你回我們御劍山莊,我爹娘都是特別好的人,要是知道你救了我他們也會很感激你的,然后等你長大了我們就成親！誒,對了,我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呢,我叫謝天樞,你呢？”

“哎呦喂我的小少爺,你才幾歲啊你就成親了你！”躲在暗處的弟子終于忍不住了,一個輕身撲上來,一把扛起謝天樞,足尖一點就跑了,生怕再遲一點這個不靠譜的小公子都要開始聊到以后生幾個孩子叫什么名字了,還是快走快走,在他把自己的終身大事敲定之前趕緊走。

靈山弟子輕功了得,不過幾瞬就扛著謝天樞跑得無影無蹤。

女孩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有些喪氣地垂下了肩膀。

好不容易以為能找個幫手的,眨眼間又沒了。

女孩看向陰沉沉的天空,似是要下雪了,她沒有心思去想那個叫謝天樞的男孩以身相許的童言童語,她滿腦子只想著要怎么樣活過這場大雪,活過這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