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五湖皺眉看著孫清雅，面前眉目像趙氏多些的女兒，卻是穩穩的站著。這性子也不知道是隨了誰，年紀不大，卻是固執堅定。

他這么盯著她，孫清雅的眼神也不見晃動，可見心智堅定。

“你母親的話，你明白了沒有？”孫五湖定定神，聽見他的所謂抬舉。孫季付輕輕的笑了，她的母親，在她的心里也只認生她養她的趙氏。

大夫人是她名義上的母親，只要給予足夠的尊重，便是了。

“父親，孩兒明白母親的意思。只是三哥哥的事情，確實需要大姨娘那里先做了定數，四房里，女兒勉強能代姨娘做主，一個丫鬟而已，我是她主子，自是能做得主的。”言語之外，就是要他們自行去搞定了大姨娘白氏，莫顏這里其實早就千肯萬愿的。

“為父明白了。你去吧，我和你母親再商議一番。”孫五湖打量著孫清雅眉目神色，心里一絲悵然，油然而生。

向氏見大老爺隨意的打發了十一，臉上卻是露出了笑意，“老爺，你最近公務繁忙，也甚是少來我的院子，今兒正好遇到飯點了，索性就在這里用了吧？我叫小廚房給老爺做些適口的。”

大老爺難得來她的院子，向靜如極力的展現溫柔的面目，想要把孫五湖留下。

“好吧。”孫五湖定神看看一臉笑容的向靜如，難得的點頭，答應了她。這是他的發妻，總要給一定的面子。

三兒子孫黎的事情，也要大夫人主事，這屬于后院的事情。他就是大房的家主也不能僭越。

聽見孫五湖居然愿意留下，向氏驚喜萬分，“老爺，我這就去安排。”連忙轉身出去，安排小廚房，做些大老爺喜歡的菜品。

她碎碎念了一些含糊不清的話語，孫五湖沒聽清，只不置可否，也不去追問，等向氏出去，他把屋里的丫鬟也都揮手打發了出去。自己慢慢的看起屋子里的擺設來。

方桌上擺著一尊青銅的香爐，燃著他平素最喜歡的熏香，聞著令他心神輕松的香味，屋里的擺飾依舊，眼里漸漸浮現出了懷念之色。

青銅香爐的三足，都呈現出了光亮。可見被人經常小心的擦拭。

看過了房中擺設，孫五湖的目光落在墻上的字畫，頓時想到從前，他親手畫下這些畫，發妻開心的面容。

這畫軸都已經發黃，依舊是掛著，正在回憶從前，一道身影直直闖進來，看見孫五湖便是一驚，隨后喜道：“父親。”

原來進來的正是大少爺孫彤。他在自己的院子里閉門造車，家里發生什么事情，竟也沒人告訴與他，他一聽事關自己弟弟性命，便直接沖了來。

“怎生這般魯莽？”孫五湖皺眉看著氣息還不勻稱的孫彤。有什么事情，要走這么急？連身份也不顧了？

“我聽說三弟的事情，想來問問娘，是怎么回事？”孫彤盡力平復呼吸，把自己闖進母親房中的緣由解說清楚。

“你若是關心三弟，應是去你三弟房中，其余的事情還不用你多管。為夫還不知道你是這般兄友弟恭。”孫五湖眼神深邃，其中蘊含的身材，孫彤也看不透。

他爹向來和他們都是很少親近，如今竟然說出這番話來，聽得孫彤微微都愣了一下，隨即說道：“是兒子疏忽了。兒子本來想勸勸娘。不要為難三弟和那莫顏。”想到此來的目的，孫彤目光堅定。

聽聞此言，孫五湖倒是臉色舒緩了一些，“你身為長子，為弟弟妹妹計較，倒是不錯。不過此事有為父做主，你好好鉆心學業，月中回來，為父會考校你一番。”

“三弟的事情，有父親做主自是好的，孩兒學業不曾松懈，必定會叫父親滿意。”言語中竟是滿滿的自信。

“彤兒怎么過來了。正好你爹今兒也在院子用飯，你也留下吧，一會亦然從老夫人那里就回來了，我叫丫鬟已經去喊了。寶兒在老夫人那里，就不帶回來了。平素老爺也是常能見到的，就是彤兒平時課業重，你們父子很少見，不如趁機親近親近。”向氏把小廚房里事宜安排好了，回身過來就看見站在大老爺面前的孫彤，頓時笑逐顏開。

“娘，今日學業早早就完成了，就過來看看娘。”三弟的事情，孫五湖承諾他會管，孫彤見了向氏便是只字未提。

見長子如此懂事，孫五湖暗暗點頭。

“如是甚好，一會用了飯再走。”孫五湖打量著自己的長子，見他身量已經和他相差不多。眉目間，也隱隱約約可見他年輕時的風韻。

“老爺，自家兒子還用這么看著？”向氏笑著把兒子推到孫五湖面前。

“怎生沒注意，兒子就這么大了。”孫五湖撫摸著下巴上的胡子，暗暗的嘆著。卻是難得的朝發妻和煦的笑道：“一轉眼，孩子這么大了，我們也都老了。”

“是啊，老爺，我都人老珠黃了。”向氏想到了那幾個年紀小她很多的姨娘，語氣就酸溜溜的。“老夫老妻了，沒得還扯那些酸話做什么？你給我生了三個孩子，我還能不念著你的好？現在孩子在一邊，你少說有的沒的。”

孫五湖驀地嚴肅了起來，這是平時孫彤看見的孫大老爺就是這個樣子。

“是啊是啊，都是我不好，叫老爺笑話了。”向氏假意擦拭一下眼睛。見孫五湖無動于衷，她頓時意興闌珊。

孫五湖的心思早就不在她身上，向氏心里清楚的很，扶著大老爺在主位上坐下，她隨后坐在他旁邊。

孫彤在二人下首坐下，看著自己爹娘兩個古怪的神情。便開口問道：“娘，三弟的事情，你打算如何處理？”他知曉三弟和那丫鬟的事情，最大的阻力便是來自自己的娘親。他自小在向氏身邊長大，見到她很多的手段。

要不是自己娘親手段，他或許有很多弟弟妹妹。

或許他還不是大房長子。

向氏一下就變了臉，“堅決不同意。那賤婢，直接發賣掉。”似乎是完全忘記孫黎吞毒尋死的事情，那孫黎能尋死一次，或許會有二次，三次。

大姨娘就指望著這個兒子以后單獨開府了，給她養老。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還不要了大姨娘的性命去？

孫五湖的臉沉了下來，他都說了這個事情，他要做主，現在聽見向氏說的話，陰沉著臉看了她一眼，“要是黎兒再次尋死，怎么辦？”

“黎兒尋死，那是白氏照看不周，他身邊那些下人都是死的嗎？若是不合用，便都發賣了。”向氏很是隨意的說道，卻是沒發現孫大老爺陰沉的快要滴出水來的臉色。

“娘，你怎么這么說，孫黎是我三弟弟，不是旁人。”孫彤聽見向氏的話，卻也是臉色難看了下來。

“你三弟弟是什么身份，那是正兒經的孫家少爺，雖然是庶出，可也是少爺，那莫顏算是什么東西？一個下賤皮子，隨便給牙婆子說一聲，就能買進賣出。正要是我許了這事情，還不是墜了老爺的名頭？”向氏振振有詞，諂媚的看向大老爺的時候，卻是被大老爺駭人的臉色，嚇的說不出話來。

“名頭，名頭，我半截子黃土都埋著了，要那名頭做什么。我看你一把年紀都活糊涂了，黎兒再是庶子，那是我孫五湖的兒子。哼，此事，我代他定了，你休的多言。”

孫五湖冷哼一聲，不許向氏說話。

向氏頓時紅著眼圈，“彤兒，你看你爹這是要寵妾滅妻了。你可要幫著娘啊。”

孫彤低頭只裝著聽不見。那莫顏要是被發賣了，三弟弟就要尋死，他只曉得那莫顏丫頭不能發賣。

如今聽見向氏哭腔，他只覺得渾身發寒。

當即出聲說道：“娘，三弟弟雖是庶出，也是尊稱您一聲娘，您怎么能不管弟弟死活？”他沒看見自家爹爹那難看至極的臉色，只是一味盯著向氏。

向氏穩穩心神，說道：“彤兒說的不錯，我正是嫡母，才要為老爺的子女做打算。子女婚姻長者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可擅自作數？老爺您說，我說的可對？”

孫五湖被她的話堵了話頭，瞠目結舌的道：“理應如此，可……”黎兒性命攸關，話還沒出口，向氏接著道，“不尊長者命，乃是不義，不從父母，乃不孝，不孝不義，我孫府難道養了白眼狼出來？”

大老爺自幼是讀圣賢書的，被向氏這幾句，堵的是啞口無言。

孫彤卻是盯著自己的母親，終是沉默。按他所想，娘親應該是痛快的允許三弟弟的婚事吧。

照此看來，卻是不然。

“彤兒怎么這么看見為娘，放心吧，娘肯定會為黎兒尋思一門好親事。”向氏笑瞇瞇的說道，其實心里她巴不得孫黎死絕了才好。

想到她那好表妹，她的心里就是一陣暗恨，白氏自是把她兒子當做靠山，母憑子貴，她如何不知道最打擊白氏的事情是什么。問題是孫黎吞服了那么劇毒之物，卻是被趙氏那賤人生的女兒給生生救轉了過來，把她打的如意算盤都破壞了。

“夫人，剛才說了，黎兒的事情就這么定了，你再違逆我的意思，我不介意寫休書給你。”孫五湖回過了神，朝向氏淡淡的說道。

“什么？你好狠的心啊。”向靜如大哭了起來，兩只手在孫五湖面上身上亂抓亂撓。她是他發妻，竟然要給她休書。當下向靜如哪里肯依？

大老爺一邊躲，一邊用袖子護著臉。

孫彤見這飯吃不下去了，站起身走出了大夫人的院子，竟然也沒人發現。大夫人身邊伺候的那些小丫頭見勢不妙，早早的躲了。

“四姨娘，七少爺不肯吃飯。”一個新來的婆子，陰陽怪氣的沖著趙氏說道。她把七少爺的飯擺在他面前，七少爺只睡著，他根本不醒不動。

“怎么了？”趙氏一聽孫凱不肯吃飯，一下就著了慌，孫凱自幼就是體弱，又是得了那治不脫根的肺上的病癥。

“我怎么知曉？”那婆子轉身到了一邊，徑自就坐下，冷笑著看著趙氏。

一個不受寵的姨娘連帶著生的少爺，小姐都不得寵，“呸。”那婆子極其輕蔑的啐了一口。看著趙氏進了七少爺的房中，她也不起身。兀自坐著。

“凱兒，凱兒，該起來了，不要嚇唬娘啊。”趙氏見兒子果真睡著不醒，頓時淚水漣漣。平時這個時候，孫凱已經在用飯食了。

“我怎么聽著少爺房中有哭聲？”莫顏正被孫清雅拉著說話，她側耳聽了聽，忙站起身：“十一小姐，是七少爺屋里傳來的聲音，奴婢聽著像是四姨娘的聲。”

“什么？”孫清雅愣了愣，好端端的，她娘怎么會哭呢？心里疑惑是不是弟弟出了事情。連忙站起身：“我去看看。”好容易莫顏的事情有了些許的眉目，現在自己的弟弟又有事情了嗎？

她的腦中很快的想起從前那綠蕪和琬碧。快速的把能進出弟弟房中的人想了一遍，有把他們院中和飲食吃用相關人等尋思了一遍，竟是找不出一個熟臉。

大夫人把從前所有用慣的人全都撤換了去，現如今全是大夫人的爪牙，孫清雅心里一驚，莫不是大夫人容不下她可愛至親的弟弟，欲除之而后快？

這些人都是心換的，大夫人若是下手，也不會這么心急。

“姨娘，怎么了？”孫清雅大步走近孫凱的臥房，自然是看見了那照管自己弟弟的婆子在院子里坐著納涼，一身懶洋洋的氣質。

現在她沒工夫和那人計較，先看看弟弟發生了什么事情才是主要。莫顏緊跟其后，二人走進孫凱房中，見孫凱雙目緊閉，看著似乎是在熟睡，卻是怎么也喚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