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會見我的人,竟然是賀源。
賀源神色看上去很憔悴,他消瘦了很多,頭發也很久沒修理了,下巴上長著一圈青色的胡茬兒,那副金絲眼鏡下的眼睛,透著很多我看不清楚的情緒。
我們兩個就這樣相對坐著,我想說點什么來緩解一下氣氛,但是我發現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賀源一直看著我,直到會見的時間都要結束了,他才說:“豆芽,你安心在里面待著,我已經在想辦法替你脫罪了,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賀源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很久都沒喝過水一樣,我從他的聲音里聽到了絕望。
在我的印象中,賀源一直都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他做事情永遠都是一絲不茍,我沒想到他會為了我變成這樣。
但他是賀浩的兒子,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瓜葛。
“不用了,賀源,我謝謝你為我做這些事,但我不需要。”我平靜的說著,心里還是有那么一點的難過。
賀源突然就變了臉色,沖著我發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豆芽,你這是什么意思?你就這么討厭我?如果今天是韓宇來見你呢?你還會說這種話?”
賀源一提到韓宇,我心里突然就感覺到一陣悲涼,這么久沒見,韓宇他現在怎么樣了,是不是在外面急瘋了。
我不得而知。
“賀源,我沒有討厭你,也沒有別的意思,如果你不是賀浩的兒子,我們或許還可以做朋友!蔽也淮蛩愎諒澞ń橇,有些話早點說破,也免得越拖越麻煩。
賀源痛苦的看著我,有很多情緒在他身體里蔓延著,直到會見結束,我們都沒再說一句話。
那時候我以為我與賀源此生的緣分已經盡了,卻沒想到,就是在看守所的這一番話,讓我和韓宇以及賀源三個人的一生,都糾葛在了一起。
賀源走了之后,我回到監室,在監室里待了一段時間,和監室的其他三個姑娘都熟悉了起來,偶爾也聽他們聊一些自己的事情,我聽得津津有味。
他們的經歷都很豐富,也很無奈,無一不是出身貧窮家庭,為了生存才不得已的進城,結果淪落風塵萬劫不復。
我們4個人當中,年齡最大的一個是容留賣淫的嵐姐,嵐姐13歲就跟著熟人進城,結果被熟人賣到了紅燈區,她運氣不太好,賣到紅燈區的當天晚上就被人強行開了苞,2000塊錢,她最終拿到200塊錢,還因為被客人折騰得太過而發高燒,在床上躺了兩天兩夜差點就死了。
后來我才知道,那個強行把她開苞的男人,就是朱大貴,那個買她下來把她推入火坑的人,就是鳳姐,那時候,她才13歲。
有時候,世界就是這么校
為了生存,嵐姐只能咬牙忍耐,即使她知道干這行會被人看不起,但是她說,“我們生下來是為了活,總不能是為了去死,不就是被男人上嗎?你躺在那啥都不用干,又不用自己出力,那錢就到手了,等你有錢了,還有誰敢看不起你?”
嵐姐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神里透著一絲不屑,還有很多復雜的東西,我看不懂,但我是明白的,如果能好好的活著,誰又愿意去出賣自己?
我在嵐姐這里聽到很多關于那一行的規矩,比如什么叫快餐,什么叫全套,還有什么雙飛,規矩很多,每一種的價格都不一樣,收取的板板費也不一樣。
除了嵐姐之外,那一個犯盜竊的姑娘叫小蓮,她媽一共生了8個孩子,頭上7個全都是女娃,到第8個才是兒子,加上老人,家里一共有十幾口人,因為實在太窮了養不起,小蓮和她幾個姐姐很早就出來乞討了,有時候討不到錢,回去連飯都沒得吃,所以她們學會了偷。
最后剩下販賣毒品的那一個,她叫小梅,今年17歲,比嵐姐小3個多月,她出生在一個販毒家庭,她還沒出生前,她爸就被關進去了,她媽因為在懷孕期間,暫時被監外執行,小梅生下來之后,家里窮得叮當響,她媽只能靠販賣毒品為生,最后也被抓了進去。
大家都是可憐人,在看守所的這段日子,大家都互相照顧著,我從她們身上看到了他們對人生的無奈,也看到了他們身上跟別人不一樣的血性。
嵐姐經常說,紅燈區那一片現在都是她的地盤,等她出去了,她又是那個紅燈區一姐,嵐姐還說,如果我以后走投無路,只要去紅燈區報上她的名字,她會罩我的。
嵐姐他們身上都有著一股老江湖的感覺,這么多年的摸爬滾打,他們學會了如何在這個泥沼世界生存下去,我也沒想到,往后我的人生,竟然會與她有著那樣無法說清的牽扯。
沒幾天之后,嵐姐就出去了,聽說是外面有人幫她跑了關系,她的事情不起訴了,但是嵐姐出去那天,她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笑容,反而是在看守所的這段日子,好像她過得更加的輕松,臉上一直都能看到笑。
嵐姐走了之后沒幾天,小梅的結果也下來了,因為她是未成年人,再加上涉案的金額不大,檢方最后做微罪不起訴處理,有一年的考驗期。
監室里的人總是走了又來,來了又走,我的案子卻一直都沒下來,眼看就要到年關了,我本來還想在年關的時候去看看薇薇姐,給她買點新衣服再存點錢進去,但我現在自身難保。
臘月二十八那天,我接到了一封信,信是韓宇寫給我的,看著熟悉的筆記,我心如刀割,這些天強裝出來的鎮定,也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韓宇說,他會想辦法救我出來的,譚新生已經答應替我作證了,他求我一定要配合調查,不管發生什么事,他都不要我坐牢。
譚新生和他老婆都不是善茬兒,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辦到的,但那一刻,我只知道哪怕他這些話只是安慰我的,我也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