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族護道者盤膝在地,口中念念有詞,一股宏大的誦經音回蕩在古城之中。
誦經聲仿佛源自于無盡遠歲月之前,跨越了時間長河,降落在此。但是若是細看之下,發現誦經的乃是枯族護道者身后的雕像。
準確的說,是雕像虛幻的上半身。只見這由念力所組成的上半身嘴唇蠕動,誦經聲正是從其口中誦出,仿佛雕像真的活過來一般,就差站起來行走了。
枯族護道者突然伸出手指,另一只手用指甲把手指劃破。晶瑩而鮮艷的鮮血從手指劃破的缺口中流出,一下子就滴落在青石地板上。
他眼疾手快,立刻就沾著手指上的鮮血,以血為墨,在地上刻畫起來。
不久,一幅由鮮血涂抹出的詭異線圖出現在青石地板上。這幅圖由手指粗細的線條組成,加上鮮血襯托出一種詭異莫名的感覺。
可是當線圖出現時,原本清朗的天空忽然昏暗了下來。同時,一股極為壓抑的氣息,也自無盡蒼穹之上傳遞下來。
枯族護道者自刻畫好線圖后,便收手抬頭望上天穹。此刻他的臉色蒼白無比,就好像失去了大量鮮血的凡人,其上沒有一點血色。
但是看到天穹上的變化時,枯族護道者臉上的神色卻不驚反喜。
他用以在地上刻畫線圖的鮮血并非普通的血液,那是蘊含著他精氣神的血液。
就是所謂的心頭血,也被修士稱之為“道血”。血液中蘊含著修士的精氣神,還有畢生的修為。
這種血液是有限的,它的多少,就代表著修士的修為和血脈有多強。
而每缺少一些,都能讓修士很長一段時間里進入一種極度虛弱的狀態。這也因此可以解釋,為何枯族護道者修為深不可測,損失了一點血液,就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了。
血液是道血,那幅線圖同樣也是非凡之物。這是一種類似于陣圖的存在,讓使用者搭通天地之間的橋梁的一種媒介。
當然,使用它的代價,自然就是使用者的道血,甚至是他的壽元。
枯族護道者完成這一切后,又再抬頭看了還在誦經的虛幻雕像一眼。原本就布滿皺紋的內心,又再加深了一層皺紋。
“此次與前幾次念力所形成的量已經出現了枯竭的跡象,不知道此次,還能否擋住天譴……”
顯然,枯族護道者心中因為有所顧慮。而正因為顧慮,心中也在糾結是否還要繼續下去。
念力的效用非凡,可使人永不墜劫。但是念力畢竟不像修士的法力,可以通過修行來補充。
九尊雕像內積蓄了巨大的念力,可是終究有用盡之時。數次被枯族護道者盜取過來抵擋天譴,即使九尊雕像內的念力再多,也不夠他揮霍幾次的。
顯然,此次過后。這九尊雕像即使能抵擋枯族護道者的天譴,估計雕像內的念力也會被消耗一空。甚至于很有可能,永遠也無法恢復回當初的量。
畢竟那是蠻荒大地上無數的妖族,于每年舉族祭天,再經歷了無數歲月所收集起來的。
若是被枯族護道者消耗一空,恐怕九尊雕像也就不復存在了。因為九尊雕像之所以還能在無盡歲月中保留下來,全然是因為念力的關系。
念力消失,雕像便會轟然倒塌。
九尊雕像便是蠻荒妖族所朝拜的對象,也是太初時代,唯一留下有關于九大始獸存在的見證。同時,九大始獸更被蠻荒妖族認為是蠻荒共祖。
一但枯族護道者因為盜取念力而毀掉雕像,別說是他。恐怕是他身后的枯族,都將面臨巨大的災難。
枯族護道者不敢去冒這個險,他不想為自己,甚至是枯族去鋪設這條通往劫難的道路。
不過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即使他放棄去看這未來一角。枯族也會在不久的將來,面對不世劫難。這是他多年鉆研大道軌跡,卻得出來的結論。
也正是預測到了一些預感,他才會冒險來到這太初圣地。他想看看到底是何等的劫難,能讓枯族這個與至尊古族并列的龐然大物墜劫。
當然,若是沒有自己身上的天道誓言作為束縛。也許此次,他也不會選擇冒天下之大不韙,寧可冒著被蠻荒各大妖族舉族追殺的風險來推演這未來一角。
不過既然來到此地,他也沒打算就此回去。若是沒有得出一個結果,他無論如何都不會離去。
畢竟,他本身的壽元也無多了。千年前接受上任枯族族主的畢生修為時,他就已經步入了生命的倒計時。
但是上任族主知悉他有能感知未來,得窺天道軌跡的能力。為了能讓枯族延續,日后免遭劫難,才在最后時刻用畢生修為助他突破瓶頸,延長壽元。
原本枯族護道者還可以活上數千年,畢竟得到了枯族上任族主的畢生修為,他也突破了大能境。
但是這千年間,枯族的氣運似乎急轉直下。而他也在千年間,違悖天道規則,強行推演了數次。
可代價是,他的壽元一斬再斬。雖然得到這太初圣地,存于九尊始獸雕像內的念力支持,讓他不至于被天道降劫。
然而推演天道軌跡,窺視天道規則本就是逆天而行之事。即使沒有遭受天譴,可每次窺見完未來一角后,他的壽元都被斬掉一些。
時至今日,他已經壽元無多了。
人族中的至尊古族,天族。血脈中蘊含著殘缺的天道法則,讓族人都可以有機會窺見天道軌跡。可是即使如此,天族族人大多最后都不得已善終。
要知道,天族族人體內蘊含的天道規則,可是源自于至尊始祖。
至于枯族護道者可以窺見天道軌跡,那全然是因為他天生的通靈神角的原因。
擁有至尊血脈的天族族人,終身不愿為任何人推演未來之事。若非面臨生死存亡之際,天族族人不會對外泄露半點天機。
可縱然如此,天族族人也不得已善終。
枯族護道者此生早已泄露了不少天機,為枯族躲過了數次大劫。
而枯族身為蠻荒大族,所牽扯之事超出任何一個人所能承擔的極限。簡單來說,就是枯族所牽扯的因果太大,根本不是他能夠承受的。
枯族護道者改變了枯族的歷史進程,就如同在和冥冥中存在的“天道”所抗衡。
試問,人力又如何能勝天恐怕他早已在千年前,就已經成為了準圣,那也不行。
枯族,就如同天道軌跡中的一道痕跡。只能按照天道規則注定的目的地運行,枯族的終點,也早已被注定。
然而枯族護道者逆天改命,把枯族拉出了原本的命運軌跡。就如同火車脫離了原本軌道,只能加速枯族的滅亡。
至于他本人,自然也會成為了枯族原本命運軌跡上的一員。他把枯族拉出了原本的軌跡,也就意味著他將承受枯族的因果。
枯族傳承無盡歲月,所做之事,所牽扯到的大因果,又豈是一個人所能承受
可惜的是,枯族護道者沒有想過這方面的問題。當他擁有窺視天道軌跡的能力時他就覺得,他才是天,他才是天道。枯族的命運,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擁有了窺視天道軌跡的能力,千年間他也曾數次把枯族帶離原本應當遭受到的劫難。
不過因此他所付出的代價,卻是大大的縮短了原本的壽元。
“罷了,罷了。既然老夫命不久矣,那就最后為枯族再逆天一次。只希望此次的劫難,你們還能應對……”
說罷,枯族護道者最終把內心的矛盾一掃而空。開始靜下心神,準備推演天道軌跡。
此次過后,他的壽元必然會被斬掉一部分。可是熟知天道規則的他,有信心從天罰中活下來。
而且在來此地之前,他也向枯族現任族主取出了枯族的傳承圣物贈予他保命。
有了九尊始獸雕像中的念力,和枯族圣物的雙重守護,也許他真的能從事后出現的天罰中奪得一線生機。
緩緩的閉上雙眸,枯族護道者很快就進入入定狀態。同時運轉秘法,開始演算天道軌跡。
與此同時,被他提前刻畫在身前的線圖也亮起了光芒。鮮紅色的光束沖天而起,仿佛真的搭了一條貫通天地的“橋梁”。
當鮮紅色的光束沒入云端,探入虛無之后。天穹上傳遞下來的壓迫感更盛,仿佛整片天穹都要壓落,要將整片天地壓塌。
除此之外,陰暗的云層內不斷有沉悶的雷音響起。一縷縷銀蛇在其中竄動,仿佛被什么存在驚動,正蓄勢待發。
若果玄少凡在此,必然會覺得這場景會極為熟悉。因為他的修行道路,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開啟的。
“天劫!”
不錯,這正是天劫降臨之前,所造成的異像。
一般情況下來說,天劫是修士所要經歷的劫難。因為修煉,就是與天爭造化,與地奪精華。修煉者本身,就是一種逆天產物。
據說在太古時期,強大的修士都能行動天劫降世。而能從天劫中活下來者,日后成就若非是滅世魔頭,便是對人世有大功績者。
但無論怎么說,能引動天劫之人,必然是修為資質逆天。遭到上天嫉恨的人。
也正因為被上天所嫉恨,才會降下天劫,企圖把讓上天感到威脅的存在,扼殺于萌芽中。
毫無疑問,枯族護道者窺視天道軌跡,預測未來一角。這本身就觸犯了天道的規則,這是對道的挑釁,為天地所不容。
降下天劫將之毀滅,這事自然再正常不過。
可就在此時,傲立在古城中心的殘破雕像。那被念力所組成的虛幻上半身卻突然抬起了頭顱,望向早已被陰暗云層所遮蔽的穹天。
那虛幻頭顱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過云層,射穿萬古蒼穹。直望向無質無形,但又無處不在的大道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