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入秋了,今天的天氣突然驟變,下起了第一場小雪來。
潔白的雪翩然飄下,天地間一下子仿佛進入銀白色的世界,匆匆行人的腳步一深一淺的,蜿蜒而上。
“公子,你今日今日要去看牢中看含香靈?”柳絮一大早就回到了府上,還坐下,就看到在白雪的顧北陌,撐著傘,披著斗篷出了門,便叫道。
顧北陌回頭,點點頭,“天變冷了,地牢潮濕陰冷,我給她送些棉被和披風過去。你傷口未愈,不用送到門口了,在家里好好待著,有什么事情我叫溫以陽便可。”
柳絮想說什么,最后還是沒有說了,低頭行禮道:“那……路上雪越積越多,還請公子小心。”
“呃。”顧北陌淡淡地應了一句,轉身欲走時,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回頭看了一眼柳絮,低眉間又說,“我的皇子身份不用瞞著溫以陽了,他已經猜到了。”
柳絮的眼睛倏然瞪大,不由得驚呼:“公子……您怎么?”
“你不用感到驚訝,溫以陽這人既然能當得了江湖上血風派的派主,自然是有一定能力,我的身份他早已懷疑,我只不過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承認了而已。何況,我不想再瞞著……她了。”
一直以前,他的所有身份都瞞著含香靈,既然這份感情已經明了,那他也沒必要再在她的面前戴著一副面具,活在她對這份感情的不安下。
“她?”柳絮眼里襲過一絲不甘,就好像自己一直以來守護的東西被人搶了。
過了一會兒,柳絮低眉,才道:“好的,柳絮謹遵教令。”
顧北陌笑了笑,轉身,身影慢慢消失在顧府的慢慢積了層層厚雪的門口。
很久了,自己好像就這么坐著已經很久了,自己早已沒有感覺到發麻的腿腳,和冷得僵硬的身體,只知道,自己的腦中充斥著久久小林子他們笑顏,她記得的,久久喜歡小林子,可久久說小林子不喜歡她,她還因此哭得驚天動地,所以她就想著,要好好教訓一下小林子,問他怎么不喜歡久久,久久那么可愛還重情重義,最主要的是還知根知底……
不一會兒,她的腦子里又出現了,自己為情所傷,安叔在她耳邊語重心長地說著最誠懇最慈愛的安慰,就像父親一樣,一腔慈心,就為了不想讓她再沉浸在悲痛的感情里……
她又想到了那年,自己因善心救起安叔和久久的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下著毛柔柔的小雪,久久整個人都凍僵了,她看到后,急忙走過去執起她的手,搓了搓,想給她一點溫暖……
后來的生活很幸福,上天奪走了你什么,就會回報你什么,她雖然失去了養父,但她收留了安叔和久久,他們就像自己的親人一樣,時刻關心著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就算受到了,久久就火急火燎地去找人算賬……
后來,她因受人陷害中毒,去血風派去求藥,認識了溫以陽,那是一個很明朗身姿又極具誘惑的男人,每次的相遇,他都能給你一份驚喜或驚嚇,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溫柔的一塌糊涂……
再后來,她遇到了生命最愛的男人--顧北陌,他是一個既冷漠又少言的男人,她第一次付了真心,還那么深,可不管她怎么追他,他依舊冷漠的想讓人上前揍他一頓,讓他知道自己的厲害……
也因遇上了顧北陌,自己的人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她開始頻頻被追殺,頻頻與他躲著刺客,可這一切……
她連累了家人,連累了整個個飛龍客棧,更連累了為此喪命的客人……
她該死啊!
久久,小林子、安叔、李叔……
天氣又變冷了,好冷好冷,她都要被冷死了……
含香靈不由得抱緊雙膝,把自己的頭緊緊地埋在膝蓋里,淚水沒有再留了,或許是流干了吧……
這時,牢門上有鐵鏈松動的聲音,隨后一道醇厚的男聲響起:“含香靈,有人來看你了。”
含香靈仿佛沒有聽到一樣,自顧自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抬頭望去也沒有回話。
顧北陌走進牢中,回頭跟那位獄卒道:“你先下去吧。”
“是。”獄卒鎖上了牢門,轉身走了。
顧北陌手里拿回毛毯和披風,看她這幅頹靡的樣子,心口一疼,緩緩走上前,蹲在她的面前,小聲地喚她:“靈兒……”
說著,看她瑟瑟發抖的樣子,急忙把披風和披在她的身上,把毯子墊在旁邊的床上,發現床上也有棉被,只是她沒有給自己蓋上而已。
顧北陌收緊披風,緩緩地把她攬進懷里,動作輕柔,生怕驚醒她似的,像個保護一個易碎的瓷娃娃一樣,抱緊她。
“靈兒……你不要這樣,你說說話好不好,你這樣,我難受……”因想暖和她的身子,顧北陌只好緊緊地抱緊她,不讓一絲的冷風灌進她的身體里。
顧北陌的聲音夾帶著隱隱的沉痛和哭腔,但又很柔,生怕打擾到她的世界一樣。
含香靈一直沒有說話,就這么靠在顧北陌的懷里,眼里盡是空洞,不知道是沒有聽到顧北陌喊她還是因為依舊沉浸在自己悲傷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靈兒,你說說話好不好,你再這樣下去,我該這么辦?”顧北陌語氣近乎乞求,心急地沒了辦法,兩人發絲磨廝間,暗色的地牢里,他紅了眼眶。
“你不想說話也沒事,你‘呃'一下給我好不好?已經一天了,你這一天里不吃不喝,人家端來的飯你一粒都沒有進肚,我該拿你怎么辦哪?”顧北陌的聲音依舊在她耳邊環繞,可她就像被人定住或封閉了自己,封閉了所有的感官,排斥外界的種種,活在自己的回憶里。
她依舊一聲不吭。
顧北陌沒了辦法,微微拉開兩人的懷抱,雙手捧著她的臉頰,溫柔道:“靈兒,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指尖溫熱的溫度透過有點暗黃的膚色,傳到她的心窩,含香靈的眼珠子終于動了動,再緩緩上移,視線最終定格在顧北陌的眸子里。
顧北陌當下心生歡喜,以為她對自己的話有了反應,想跟她說著些什么時,才突然發現,她的視線雖然定在他的眼睛上了,但她的視線更像是透出他的眸子,看向了其他地方,一點神兒都沒有。
“靈兒,你怎么了?醒醒啊,跟我說說話好不好?我是顧北陌。”顧北陌又喚了一聲,依舊沒有得到她的回應,最后只能無奈地頹下手,改緊緊抱住她。
顧北陌的聲音很輕,輕到只有她的耳朵才能聽見,只見他性感的薄唇微微一動,緩緩道來--
“對不起靈兒,飛龍客棧起火的那晚,也就是你被綁架的那晚,我們最后雖然逃脫了,但那綁匪一直追著我們,我猜,火災可能是跟他們有關。”
“靈兒,我知道都是因為我,你的生活里才處處出現驚心動魄的刺殺事件,或許這次火災事件,也是因為我連累了你,連累了飛龍客棧和客棧里的客人……”
“對不起……”
“我昨夜找了一宿,在火災現場找到了好幾根放迷煙用的竹管,這里可以斷定你是無辜的,這場大火是有人故意為之,目的就是為了殺了你或是……殺了我……”
“趙捕快把燒焦的尸體都從現場搬出來了,一共二十四具尸體,還有一些烤焦粉碎的尸骨,經過辨認,有六具被烤焦,毫無辨認的可能,可根據當晚沒有在客棧里留宿的換班人員來講,當晚入住的客人有二十五客人,包括久久小林子他們,人員一共是三十二具,可能夠找到的尸體和人數對不上來了,還少了兩具尸體,也就是,有可能有兩個人沒有死,在大火燃燒的時候逃了出來……”